床板上,静静地躺着一块深绿色的“岩石”。棱角锐利得仿佛能割破手指,正面、侧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呈现出绝对规整的长方体形状,线条硬朗,没有任何多余的弧度或褶皱。被面平整得如同熨过,在清晨透窗而入的光线下,泛着一种沉甸甸的、近乎金属般的光泽。这不仅仅是一床被子,更像是一件用汗水和意志雕琢出来的、象征着秩序与服从的冰冷艺术品。
“哔——!”
早操哨声正式响起。
王铁柱背着手,踱着方步走进营房,身后跟着连部负责内务评比的文书。他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硬,眼神如同探照灯,扫过每一张床铺。
当他踱到夏侯北的床铺前时,脚步顿住了。
文书也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那块棱角分明、堪称完美的“豆腐块”上,眼神里掠过一丝不加掩饰的惊讶,随即在手中的评分板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王铁柱没有说话。他那张黝黑、刻着风霜痕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在那块“豆腐块”上停留了足足有十几秒钟,从各个角度审视着。营房里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连呼吸都屏住了。
终于,王铁柱那如同岩石雕刻般的下颌,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幅度小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后,他移开了目光,继续走向下一张床铺。
虽然没有任何言语的褒奖,但那个微乎其微的点头动作,以及文书在评分板上迅速打下的分数,如同无声的惊雷,在所有新兵心中炸开!这是王铁柱,新兵连以严苛冷酷着称的“铁面阎罗”,第一次对某个内务标准流露出近乎“认可”的态度!
队列训练场上。
“讲评!”王铁柱站在队列前方,声音洪亮。
“稍息!”所有新兵脚跟并拢。
“今天的内务检查,整体情况…马马虎虎!”王铁柱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惯常的挑剔,“大部分同志,态度还算端正,但标准不高!细节抠得不够死!距离真正的军人内务标准,还差得远!”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实质般,越过前排的士兵,精准地落在了夏侯北身上。
“但是!”这个转折词被他咬得格外重,“一排一班,夏侯北同志!”
“到!”夏侯北猛地挺胸,目视前方,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
“你的被子叠得,”王铁柱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寂静的操场上,“像个样子!棱是棱,角是角!这才有点军人的精气神!”
他微微提高了音量,对着整个队列:“大家都要向夏侯北同志学习!内务,反映的就是纪律!是作风!是战斗力!散漫拖沓,叠个被子都叠不好,还打什么仗?保什么家?卫什么国?!”
“是!”队列爆发出整齐的回应。
“下面,队前表扬一次!夏侯北,出列!”
“是!”夏侯北猛地向前一步,动作干净利落,脚跟并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站在队列最前方,面向全体战友。阳光有些刺眼,照在他汗湿的鬓角。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有羡慕,有惊讶,或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后颈绷得笔直,汗水顺着脊椎的沟壑,悄无声息地滑进腰带的边缘,带来一阵冰凉的痒意。他竭力维持着军姿的挺拔,胸膛却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来自“铁面阎罗”的认可而微微起伏。这份肯定,比他想象中要沉重得多,也珍贵得多。
然而,这份短暂的、如同沙漠甘泉般的肯定,在下午的战术训练场上,被毫不留情地蒸发殆尽。
训练场位于营区最偏僻的角落,一片巨大的、被反复踩踏碾压过的黄土地。场地中央,用粗壮的圆木和带刺的铁丝网,架设着低矮的、模拟战场环境的战术通道。铁丝网上锈迹斑斑,尖锐的倒刺在下午偏西的阳光下闪着冷森森的光。
训练科目:低姿匍匐穿越铁丝网。
王铁柱站在通道起点,双手叉腰,目光扫视着排好队列的新兵:“都看清楚!身体压低!紧贴地面!动作要快!姿势要准!谁要是敢把屁股撅起来当靶子,或者磨磨蹭蹭给敌人当活靶子,看我怎么收拾他!刘斌!示范!”
“是!”刘斌应声出列。他个子相对矮小精悍,动作显得灵活。他迅速卧倒,身体紧贴地面,双腿蹬地发力,双臂交替前扒,像一条灵活的蜥蜴,在布满碎石和尘土的地面上快速移动,动作流畅地穿过了二十米长的铁丝网通道。铁丝网上尖锐的倒刺距离他的后背不过几公分,但他巧妙地控制着身体的起伏,毫发无伤。
“看清楚没有?就按这个标准来!两人一组,间隔五米,开始!”王铁柱吼道。
夏侯北是第二组。和他同组的是另一个身材敦实的新兵。
“预备——开始!”
哨声一响,夏侯北猛地扑倒在地!粗糙的砂石瞬间硌得他胸口生疼,尘土扑面而来,呛入鼻腔。他顾不得这些,双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