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高见!字字珠玑!”王海峰立刻接口,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无比真诚,“您的德行操守,全校师生有目共睹!这块匾,挂在这里,实至名归!是给我们全校树立了光辉榜样!” 他的目光也热切地投向那块匾,仿佛那上面流淌的金光也能沾到自己身上几分。
“嗯。”郑明淡淡地应了一声,对王海峰的奉承不置可否。他的目光终于从匾额上移开,落在了王海峰红光满面的脸上,话锋却陡然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敲打,“王主任,新的岗位,担子更重了。高三这块,尤其是火箭班,是学校的脸面,更是未来。用人、教学、管理…方方面面,都要把好关,不能再出任何纰漏。要像这块匾,”他抬手指了指墙上,“沉得住气,压得住场,明白吗?”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意有所指。
王海峰心头一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立刻挺直腰板,肃然道:“校长放心!我一定兢兢业业,绝不让您失望!绝不给学校抹黑!” 他明白,郑明指的是之前匿名信风波、奖学金黑幕等一系列差点捅破天的乱子。这块金光闪闪的匾额,既是荣耀,也是悬在他头上的紧箍咒。
郑明这才微微颔首,脸上重新浮起那丝矜持的笑意。他踱回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坐进那张高背真皮转椅里,身体舒服地陷入其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亮的扶手。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墙上那块巨大的匾额,金光流淌,映得他眼底也仿佛有金芒闪动。这金光,似乎暂时驱散了挪用经费、校服差价、泄题疑云等种种阴霾带来的不安,给他筑起了一道看似坚固的心理防线。他拿起桌上一个精致的紫砂茶杯,杯中是刚沏好的、汤色金黄的顶级龙井,袅袅热气升腾,氤氲了他镜片后略显疲惫却志得意满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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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鼎苑的暖灯与校长室的金匾,如同两个遥远而虚幻的光源,丝毫照不进卧牛山中学西北角那座低矮破败的仓库。
这里,是校园遗忘的角落,是阳光也吝啬眷顾的冻土。
仓库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布满铁锈的旧木门。门轴早已锈死,每次开关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门内,是永恒的昏暗。唯一的光源,是悬在仓库中央横梁上的一盏功率极低的白炽灯泡。昏黄的光线如同垂死之人的呼吸,微弱地挣扎着,勉强驱散一小圈浓稠的黑暗,却无法触及四周堆积如山的、蒙着厚厚灰尘的破旧体育器材、报废的课桌椅和不知何年何月积压下来的杂物。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陈年纸张的霉味、木头腐朽的酸味以及铁器生锈的腥气,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的气息。
赵建国就蜷缩在这昏黄光晕的边缘。一张缺了腿、用几块旧砖头垫着的破旧课桌,就是他唯一的“办公桌”。桌上堆着几本卷了边的体育器材登记册,封面沾满了污渍和不知名的油腻。一盏用墨水瓶改装的简易煤油灯搁在桌角,豆大的火苗在玻璃罩里不安地跳动着,散发着微弱的热量和更浓的煤油气味。
他佝偻着背,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和肘部都磨出了破洞的旧中山装,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单薄破败。仓库里阴冷刺骨,寒气无孔不入,仿佛能穿透单薄的衣物,直接钻进骨头缝里。他时不时地压抑着喉咙里的痒意,发出一两声沉闷而短促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佝偻的脊背,在寂静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清晰和揪心。
他面前摊开一本边缘卷曲、浸透了廉价蓝黑墨水痕迹的旧教案本。纸张粗糙发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有些地方墨色深浓,有些地方则字迹潦草模糊。此刻,他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指,正紧紧攥着一支同样破旧不堪的钢笔——笔帽早已丢失,笔身缠着脏兮兮的胶布,笔尖也磨损得厉害。他枯瘦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微微颤抖着,悬停在教案本新翻开的一页空白处。昏黄的灯光和摇曳的煤油灯火苗,将他伏案的佝偻身影扭曲放大,投射在身后堆积的杂物阴影上,像一个巨大而沉默的问号,又像一块被遗忘在冻土里的石碑。
教案本的前一页,写满了关于体育课队列训练的要点,字迹工整,却透着一股例行公事的麻木。而在这一页的顶端,一行力透纸背、墨色深浓的字迹如同刀刻斧凿般刺眼:
“三尺讲台,已成冻土。”
那“冻土”二字,墨迹尤其深重,几乎要洇透纸背,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绝望。
笔尖悬停在“冻土”二字的下方,微微颤抖着,一滴饱满的墨汁在笔尖凝聚,将坠未坠,像一颗沉重的泪。仓库里死寂无声,只有煤油灯芯燃烧时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哔啵”声,以及他自己压抑的呼吸和心跳。
时间仿佛凝固了。寒气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侵蚀着他的关节。他佝偻的背脊似乎又弯下去几分,握着钢笔的手指因为寒冷和用力而关节发白。教案本上那行“三尺讲台,已成冻土”的字迹,像冰锥一样刺入他的眼底,刺入他的心脏。他想起了那个被泼红漆的篮球场,想起了漏水的宿舍屋顶,想起了被剽窃的论文,想起了被当众撕碎的血书和悔过书,想起了夏侯北离去的卡车,想起了张二蛋指腹上扎着的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