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半截熟悉的棕色小药瓶,正是那瓶廉价的止咳糖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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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建国看着被推回来的钱,又看看地上散落的书,再看看眼前这个倔强、瘦削、眼含泪光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哭出来的学生,一股巨大的悲怆瞬间攫住了他。他挺直的腰背仿佛被这巨大的悲怆压垮了,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身体佝偻得像只虾米,不得不伸手扶住旁边那根冰冷粗糙的电线杆才勉强站稳。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全身,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张二蛋慌忙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书,胡乱地拍掉书页上的尘土,重新塞回包袱里。他不敢再看赵建国咳得痛苦的样子,猛地转过身,几乎是逃也似的,一头扎进了煤油灯光晕之外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他怕再停留一秒,自己强筑的心防就会彻底崩塌。
“二蛋——!”赵建国嘶哑的喊声追了上来,带着绝望般的挽留,随即又被更猛烈的咳嗽声淹没。
张二蛋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他只是在浓稠的黑暗中,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声音被山风吹得七零八落,带着哽咽的余音:
“老师——!保重——!”
脚步声在黑暗中迅速远去,消失在山风的呜咽里。村口,只剩下赵建国一个人。他佝偻着背,扶着冰冷粗糙的电线杆,咳得浑身颤抖,许久才慢慢平息。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被学生推回来的、用旧报纸包裹的微薄积蓄。昏黄的煤油灯光落在他身上,将他孤独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射在身后冰冷的大地上,像一个巨大的、无言的问号,又像一道深刻的、无法愈合的伤疤。
他抬起头,望向县城的方向。越过层层叠叠、沉默如巨兽脊背的卧牛山峦,在那片遥远的、灯火辉煌的所在,林家的庆功宴想必正进行到高潮。水晶吊灯的光芒、鱼子酱的黑珍珠光泽、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虚伪却热烈的恭维……仿佛与这村口孤灯下的寒冷、咳喘、贫瘠和绝望,存在于两个永不相交的时空。
赵建国浑浊的目光最终落在掌心那个小小的纸包上,粗糙的旧报纸硌着皮肤。他慢慢抬起另一只手,伸进中山装鼓囊的口袋,摸出了那半瓶廉价的止咳糖浆。深棕色的药液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晃动。他拧开瓶盖,没有喝,只是凑到鼻端,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那熟悉的、带着强烈薄荷和甘草混合的、廉价却真实的气味。仿佛这苦涩的味道,能稍稍驱散心头那无边无际的寒冷和无力。
他攥紧了药瓶和那个小小的纸包,像是攥着自己仅存的、微不足道的坚持。然后,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转身朝着学校的方向挪去。花白的头颅低垂着,身影在煤油灯微弱的光晕里摇晃了一下,最终也融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只留下那盏孤灯,在呼啸的山风中,火苗疯狂地跳跃、挣扎,顽强地抵抗着四面八方的沉沉夜色,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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