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家舅舅睡进去的第二日晚上,就梦见自己竟被带到一座宫殿之内,那宫殿云雾缭绕,来往皆是美婢壮仆,接他的更是八抬大轿,轿内点的龙涎香,挂的是金丝银屏戏凤帘,自进门足足走过大半个时辰才住轿。
一住轿,便闻声乐奏响,邢家舅舅心下骇然,想要逃离,身子却不听使唤,不知怎的,就被两个美婢扶进殿内。
那殿是玉石铺就,金砖砌得,各类家具非是沉银镂刻,便是宝石雕琢,正位上端坐一人,锦衣玉冠,相貌堂堂,一见邢家舅舅面便口称恩人。
邢家舅舅素来胆怯,哪里敢应,岂料这人却自言乃是金陵城隍,邢家舅舅为祂重修庙宇,再塑金身,自是大恩。
一听是城隍当面,邢家舅舅看了又看,才惊觉眼前这人确与往日城隍庙里供奉的神像一般无二,忙磕头见礼。
城隍将邢家舅舅扶起,好是一阵劝慰后,又唤来酒菜歌舞,这就推杯换盏起来。
酒壮怂人胆,何况金陵城隍话语间又无半分倨傲,天南海北胡聊一通,便也就飘飘然,那城隍最后送出一箱金银,言说明日还要再请,这才使八抬大轿将邢家舅舅送出。
一觉醒来,邢家舅舅原只当自己做梦,可一摸枕头下,正有一箱金银,这才知自己不是做梦,想起城隍说还要再请,就将金银藏好,白日依旧做工,晚上还是睡在窝棚。
果然,刚沾枕头,那八抬大轿又是出现,邢家舅舅欢天喜地坐上,一连六日,都是乘兴而来,满载而归,直至第七日,席间却是多了一人。”
说到这儿,王熙凤顿了顿,才接着道:
“多出这人同样锦袍玉冠,相貌威武,自言姓蒋名济,乃紫金山下一方清正福神。”
“清正福神?”
曾柔惊疑一声,奇道:
“那不就是一方土地?”
“可不是土地爷嘛!”
王熙凤是个会人事的,见曾柔眉眼带波,质慧气平,便知这是个和善的,语气不觉降下三分,
“这土地爷向来是胡子花白,佝腰拄拐的,不想还有这高大威武的,我当时听了还不信,后来……不得不信!”
王熙凤脸色一肃,凝声道:
“这蒋济一开始也没什么,只管敬酒,后来忽得问及邢家舅舅家里人,邢家舅舅喝的五迷三道,自然说的一干二净,那蒋济又东拉西扯,左右不过夸邢家舅舅有福气,养了个懂事的女子,又叹自家不争气,只一个不听话的后辈。
邢家舅舅一听这个,便只劝,另一个城隍也是劝,可劝来劝去不知怎的,竟就要合八字,结亲家!邢家舅舅喝的稀里糊涂,又一个城隍在边上架火堆,却就真结下了这亲,还得了一个镶金玉如意作聘。
第二日醒来,见怀里抱着个镶金玉如意和一纸婚书,邢家舅舅这才想起昨夜应下的事,本想骂自己糊涂,转念一想与神仙家里的人结亲,也是自己占了便宜,将宝贝如意收好,这才有心思细看婚书。
这一看,才见婚书上写的是个叫蒋金兰的,邢家舅舅大惊,无他,这蒋玉兰虽也是金陵城里一个富户子弟,却是个纨绔子弟,整日不务正业也就罢了,还喜欢那兔爷儿!家里养了一群不说,还日日厮混在象姑馆里!
这么个人家谁家女子敢嫁他,邢家舅舅固然贪财,可也就一个姑娘,到底心疼,忙跑去城隍庙里下跪磕头,想要退婚,可却一无所获,无奈之下,他又急忙跑到城外紫金山下的土地庙,可不管如何,总是没有回应。
这下邢家舅舅没了主意,浑浑噩噩的跑回家里,也不说话,直急得家里人好是一阵痛哭,直到隔壁庙里的一个叫妙玉尼姑过来查看,邢家舅舅这才回神,将事情原委道出。
家里人都是女眷,忽然听到这等噩耗,哪里还有主意,只管哭了好一阵,最后到底是邢家姑娘心思正,要邢家舅舅将金银全部还回去,再言退婚。
邢家舅舅虽不愿意,却也心疼女儿,只好去拿财宝,可回到窝棚,却发现那些箱子竟是不见,最重要的是明明一直揣在怀里的镶金玉如意也是不见踪影,只留一张婚书。”
“这……”
听到这儿,众人对视一眼,皆是想到什么,苏荃眉头微紧,问道:
“那邢家舅舅可曾将金银藏好?后来又可曾去找?说不得是干活的人发现,将其盗走。”
王熙凤叹了口气,接着道:
“邢家舅舅也是这般想的,于是当场大骂,巡逻的兵丁路过,就上来询问,为首的是个唤作白三泰千户官,一听这事,顿觉不对,质问邢家舅舅一个揽活租房的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金银,邢家舅舅一时答不出来,只得干着急。
白三泰见问不出什么,索性将所有人抓起,带到了衙门,”
王熙凤忽得停下,扭头看向林黛玉,笑道:
“说来也是巧,咱家姑爷正在金陵府衙里,听了这事,一问邢家舅舅来历,这才知大家都是亲戚,就好生过问了此事。”
一听到自家父亲,林黛玉忙要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