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前倾,身体离开椅背,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更深的阴影,颧骨如同刀削般突出,那目光仿佛有千钧之重,将晋岳死死钉在原地,“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活”与“死”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在晋岳混沌的脑海中炸响!
“啊——!”晋岳猛地一个哆嗦,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整个人剧烈地弹动了一下,却被身后铁钳般的亲兵死死按住,肩膀传来骨骼被挤压的痛楚。
巨大的恐惧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涕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发出嘶哑、破音、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哭嚎,声音在石壁间撞出凄厉的回响:
“大将军!饶命!饶命啊!饶了小人这条贱命吧!” 他挣扎着,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唾沫星子混着污秽喷溅出来,“小人…小人愿降!真心实意地降!小人愿为大唐,为陛下,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只求…只求大将军开恩,赏小人一条活路!一条活路啊!”
他拼命地想挣脱束缚,额头在冰冷粗糙的石地上徒劳地蹭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却被亲兵铁钳般的手牢牢制住,只能像条离水的鱼般徒劳地扭动,将地上的尘土搅起一片浑浊。
帅案旁的刘志群看着这一幕,鼻翼微张,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王玉坤则面无表情,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晋岳每一寸因恐惧而抽搐的肌肤,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利用价值。
阴影中的赵小营,嘴角则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冷笑。
“活路?”张巡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丝弧度。那并非笑意,而是刀锋出鞘时闪过的一线寒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生死的冷酷。
“活路,从来不是别人赏的。”他声音低沉,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晋岳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如同重锤击打朽木,“活路,要你自己挣。”
他伸出骨节分明、布满厚厚老茧的手——那是一只握惯了刀柄、拉惯了强弓的手——从帅案上拿起一卷早已准备好的帛书。
帛书是上等的蜀锦,细密光滑,在烛光下流淌着内敛的华光,此刻却像催命符般令人心悸。
张巡看也没看那帛书一眼,手腕随意一抖,动作流畅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轻蔑。
那卷帛书便如同断翅的鸟,轻飘飘地落在了晋岳面前满是泥泞、血污和秽物的地面上,洁白的锦面瞬间沾染了污渍。
“看看这个。”声音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锁链抛下。
晋岳的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颤抖着,伸出沾满泥污和冷汗的手,五指痉挛般张开又蜷缩,如同触摸烧红的炭火般,哆嗦着伸向那卷帛书。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锦缎,却像是被烫到般猛地一缩。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和骚臭,再次伸出手,艰难地展开那卷帛书。
借着昏黄跳跃的烛光,只看了一眼上面那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和内容,晋岳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将他全身的血液都冻僵!
牙齿的磕碰声骤然加剧,在死寂的大厅里异常刺耳。
那帛书上,赫然是他亲笔所书!
是他写给伪帝李玢、奸相杨国忠以及南方诸州守将的劝降信草稿!
字字句句,力透纸背,将他所知晓的伪朝内部空虚、粮饷不济、军心涣散的内情,将朱雀军团(他此刻必须称之为王师)的兵锋如何锐不可当、如何不可战胜渲染得淋漓尽致!
信中更是以他晋岳的名义,向那些守将们许下了“献城免死,加官进爵”的丰厚承诺!
这…这哪里是信?
这是将他晋岳彻底钉死在伪朝耻辱柱上的判词!
是断绝他所有退路、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绝户计!
一旦此信内容泄露,他在伪朝就是万劫不复、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
杨国忠那阴鸷多疑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那双保养得宜的手曾如何轻描淡写地签下诛杀满门的密令…李玢看似宽厚实则刻薄寡恩的猜忌眼神…
还有那些地方守将,尤其是李焕那种墙头草,一旦得知他晋岳竟敢如此“大逆不道”,只怕立刻就会砍下他的人头去向杨国忠邀功请赏!
光是想象这些,就足以让他肝胆俱裂,五脏六腑都搅作一团!
可若不从…眼前这位杀神…那冰冷刺骨的眼神,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他绝望!
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目光,不带丝毫温度,只有对生命的漠然和对目标完成的绝对意志。
“这…这…” 晋岳如坠万丈冰窟,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浑身抖得更加厉害,几乎要瘫软下去。
他感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