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侍女嘴唇翕动了几次,手中捧着清水和干净的布巾,想要上前劝说圣者保重圣体,至少换下湿衣,饮些清水。
但每当她们触及天龙那死水般沉寂,却又偶尔掠过一丝令人心悸狂躁的眼神时,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最终只能化为无声的叹息,默默地垂首侍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尊沉浸在自我毁灭中的“泥塑”。
这里,显然也不是什么安稳的避风港。
岛屿的隐蔽性或许能暂时瞒过鳞国的常规探查,但对于同级别的圣者,或者那些拥有特殊追踪手段的势力而言,未必就能长久。
就在这时,屋外的光线似乎莫名地暗淡了几分。原本只是阴沉的天空,骤然间刮起了刺骨的寒风。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白色,但转眼之间,鹅毛般的大雪便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
雪,在东海之上,在这座温暖海域的小岛,竟是如此突兀而诡异地降临。
大雪纷飞,密集得像是扯碎了的云絮,簌簌落下。
它们不再是温柔的精灵,而是带着某种肃杀与冰冷的意志,顷刻间便将黑色的礁石、墨绿的怪木、简陋的石屋屋顶覆盖上了一层素白。
天地间温度骤降,海风的咸腥被冰雪的凛冽取代,视野所及,迅速化为一片苍茫的白色世界。
这雪,下得猛烈,下得蹊跷,仿佛要将这片海域,这座小岛,连同岛上那颓败的人,一同冻结、埋葬。
天龙圣者握着酒碗的手顿住了。
那烈酒带来的麻痹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极致寒意驱散了几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浑浊空洞的眼神透过敞开的门扉,望向屋外那一片混沌的雪白。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灰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陷的眼眸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凝聚,是警惕,是冰冷,更是一种……宿命般的嘲弄。
他放下那只粗糙的海碗,碗底与石桌碰撞,发出沉闷的轻响。
大雪之中,一道身影,伴随着更加凛冽的寒风,悄然无声地落在了石屋前不大的空地上。
来人披着一件厚实的纯白毛皮大衣,大衣的兜帽边缘镶嵌着不知名野兽的银色绒毛,帽檐压得略低,遮住了部分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双仿佛凝结着万古寒冰的湛蓝眼眸。
大衣之下,是同样素色的劲装,勾勒出来人挺拔而蕴含着爆发力的身形。
她站在那里,周身自然而然散发着一种与这冰雪世界融为一体的极寒领域,连飘落的雪花都在她身周尺许外悄然滑开,或是凝滞悬浮。
“祭雪,没想到,你会是第一个找来这里的……” 天龙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他并未起身,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姿态,只是看着对方,语气平淡得听不出喜怒。
东大陆极北,雪原十三国真正的掌权者,雪原双圣之一,祭雪圣者!
天龙的身份,注定他在确定死亡前,都绝不可能安稳。
痛打落水狗,清算恩怨与因果,都是必然的!
雪原,位于东大陆最北端,环境酷寒,资源相对三大国而言堪称贫瘠,图腾的数量也比南方差上一截。
雪原十三国名义上独立,实则皆在这对“雪原双圣”的掌控之下。
他们的个体战力,或许稍逊于鳞国、佛国、狼国这三大巨头的顶尖圣者,但凭借雪原广阔的疆域和独特的极寒法则,也绝不容小觑,是东大陆一股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
祭雪圣者抬手,轻轻拂去肩头一片并不存在的雪花,兜帽下冰冷的目光扫过屋内颓废的天龙,以及那两名吓得瑟瑟发抖、几乎要瘫软在地的侍女。
“天龙,许久不见。想不到当年叱咤风云,差点夺得整个东大陆权柄的鳞国主宰,竟会落得如此田地。” 祭雪的声音如同寒风刮过冰原,清冷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天龙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却又无力扬起:“怎么?是来看本座的笑话?还是……想来捡个便宜?”
他与雪原的恩怨,要追溯到数十年前。
那时他刚稳固圣者境界不久,权势正盛,为扩张鳞国影响力,同时也为搜集某些极寒属性的稀有资源以攻克一个特殊副本,曾将手伸向雪原。
一次冲突中,傲气无双的他接连重创雪原双圣,也就是祭雪圣者和她的伴侣,并强行夺走了雪原圣地“万载雪窟”中孕育的一株“冰魄雪莲”,那本是雪原双圣为她们唯一的子嗣准备的至宝。
此事导致雪原与鳞国关系一度紧张,只是当时天龙势大,鳞国强盛,雪原双圣权衡之下,最终选择了隐忍。
这笔旧账,显然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被遗忘。
“笑话,自然是有。” 祭雪圣者坦然承认,语气依旧冰冷,“至于便宜……你如今,还有什么值得本圣捡的?一身残破的圣火本源?还是那几乎被打碎的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