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陡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林东升也是吓了一跳。
很快，他就看清了来人是谁。
这个人也是村里的，但是，从小到大，林东升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从来没有刻意去问过，因为所有的人，都叫他——“二傻子”。
连他的父母也一直是这么叫的。
由于上面还有一个哥哥，生下来就智力有缺陷，他没有读书，也没有成家，但会在父母的指导下，帮忙干一些田里地里的农活重活杂活。
他也很少说话，林东升都不确定，他是不是哑巴。
农忙的时候，他被父母盯着当牛一样使唤，只有在农闲的时候，才会在村子里四处游荡。
你要是和他说话，他就会“嘿嘿”地笑，由于长得也丑，平时也不注意卫生，所以笑起来还有点渗人。
所以，村里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子，都不喜欢他，都会下意识地远离他。
他就仿佛是一个被众人和时间都遗忘的局外人，永远是大家记忆中那个邋遢傻笑的模样。
但是，今天林东升细细打量之时，才愕然发现，就算是个傻子，也没法逃脱时间的制裁。
他的头发也开始变得花白了，他的脸上也多出了很多褶皱，他的背似乎也没以前站得那么挺直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也老了。
“你有什么事吗？”林东升有些同情他，当即问道。
听到声音，对方依然是“嘿嘿”地笑着，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林东升轻叹一声，他确实不该有什么额外的期待，几十年了，如果真的能与人沟通，他早就开口了。
“你也老了啊，如果有什么心愿，可以和我说一下，没准我也可以帮帮你！”林东升想了想，又补充道。
谁知，对方听到这话后，却突然向他竖起了大拇指，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厉……厉害……”
林东升非常意外，也有些惊喜，似乎，他也不是那种百分百的傻子，还有一些自己的意识。
“谢谢，你也很厉害，其实，能什么也不想地活一辈子，也是一种另类的幸福。”林东升大声说道。
等他说完后，二傻子愣了一下，又“嘿嘿”地笑了起来，然后指着自己说道：“我……死……”
林东升微微皱眉，“你是想说，你快要死了？”
对方重重地点了点头。
林东升面色微变，他突然想到一些老人似乎说过，有些傻子，在临死的时候，会突然清醒一阵子，这是老天在给他时间告别。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会把这么珍贵的时间，用在自己身上。
“我……要进……祠堂……”二傻子又无比艰难地说道。
林东升顿时沉默了，事实上，林家村的人在身死之后，能不能进祠堂，不是完全由他说了算。
按以往的惯例，男人可以，女人不行，正常人可以，犯人、疯子和傻子不行，因为大家担心会冲撞了先祖。
但是，在很多民间传说里，村里这种先天有缺或者后天失智的人，只要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往往会被人称为“守村人”。
如果他们的父母故去了，村里的人也会默契地一起照顾他，有饭就给口饭，有烟就递一支烟。
林东升也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找上自己，因为以二傻子父母在村里的普通身份，肯定是没法说服大家的，他也肯定是进不了祠堂的。
但以自己如今在村里的地位和影响力，只要自己执意坚持，是有机会做到的。
“能给我个理由吗？”林东升无奈地问道。
对于这个傻了一辈子的人最后的心愿，他真的有点不忍心拒绝。
“我……守护大家……”二傻子说完这话，又“嘿嘿”地笑了起来。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林东升听了之后，也有些动容，他直视着对方清澈的眼眸，最终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二傻子突然高兴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在雪地里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看着对方活泼欢喜的背影，林东升陷入了沉思中。
他不相信什么玄学，但是，他却怀疑当一个人的某种执念，堆集到某种程度，就算是疯子或者傻子，也是有可能逆转的。
又或者，二傻子从来都不傻，只是没有读过书，成天被父母像牛一样驱使，所以才被迫封锁了内心，也主动关闭了自己与外界的交流。
回家之后，林东升问了一下父亲林有财。
“爸，二傻子今年多大了？”
林有财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他没有吓唬你吧？小时候你还被他吓哭过……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比我还大上几岁，有六十多了吧？”
“已经这么老了吗？村里很多人六十岁不到，头发就全白了，他现在才只白了一半。”林东升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