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把大伙叫来,确实是迫不得已。”许前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清了清嗓子,喉结在冷空气中滚动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人,像盏昏黄的灯,最后落在东子身上,又很快移开,怕那目光压得他更抬不起头,“东子天天追着我磨,从村头追到村尾,我也没辙。温泉村这事儿,现在就卡在这儿了——要么咱眼光放长远点,接着完善设施,等疫情过去搏一把;要么咱就干脆放弃,也给东子个痛快话,别让他悬着心。今天不搞一言堂,大伙表决,怎么选,听大家的。”
话音刚落,屋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只有窗外的风裹着雪粒,“沙沙”地打在蒙着薄霜的玻璃上,像有人在窗外轻轻叩门。周美丽先开了口,她把围巾往下扯了扯,露出带着点红血丝的眼睛——前几天为了赶合作社的山货订单,她连着两晚没合眼,在仓库里打包到后半夜,眼白上的红血丝像冻住的血丝。“要我说,眼光得放远。”她的声音清亮,像山涧刚化冻的泉水,在冷飕飕的屋子里撞出回音,格外提神,“要是现在放弃,温泉村就真成了烂泥塘,几间房荒着,设备锈着,东子也得困在里头爬不出来——他欠着东山商户的钱,往后日子怎么过?我的意思是,咱合作社把温泉村收了,就算到时候真没挣着钱,咱大伙把它当冬天的游泳池用,总比让那地方荒得长草强。”
“我赞成!”二懒“啪”地拍了下桌子,手里的圆珠笔“咕噜”滚到桌角,又堪堪停住,像个急着表态的孩子。“美丽姐这话在理!咱村好不容易有个能往外走的项目,不能就这么黄了!”话刚说完,他又挠了挠头,指尖蹭了蹭额前被暖气烘得微湿的碎发,声音软了些,带着点实实在在的担心,“就是……我也有点怕,万一最后血本无归,咱合作社这几年攒下的家底,从果园到山货,都是大伙一镰刀一筐子挣出来的,这不就白扔了?”
周美丽看了她一眼,嘴角勾了勾,眼里带着点当年开山修路时的韧劲儿——那时候她照顾着柱子,还跟着大伙推独轮车运石子,裤脚沾满泥也没喊过累,眼里的光比现在更亮。“二懒叔,你忘了咱刚在这山窝里过日子的时候?”她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放得柔了些,却像裹了层暖意,更有力量,“那时候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下雨天出门得蹚着没脚踝的泥,赶个集要走两个钟头。是咱一伙人拿着锄头、撬棍,推着吱呀响的独轮车,一锹一土开的路。后来有了果园,春天疏花,秋天摘果,手上磨出的茧子能当砂纸用;再到现在的合作社,打包、发货、跟城里客户打交道,哪一步不是赌出来的?不大胆,哪来的高产?哪来的好日子?我支持许书记,接手温泉村!”
她的话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里,屋里的气氛瞬间活泛了些,刚才悬着的沉默被冲散了,连空气都好像暖了几分。大喇叭三嫂把手里的烟卷在指尖转了圈,烟蒂都快捏灭了,灰簌簌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细盐,这才开口——她嗓门本就大,一说话整个屋子都听得清清楚楚,连窗外的风声都被压下去几分:“我也同意接手。”她顿了顿,指了指自己的鞋,鞋底还沾着点泥,是早上来的路上踩的雪水冻的,“前阵子我去温泉村看过,那温泉眼子还冒得旺呢,白花花的热气裹着硫磺味儿,老远就能闻着,比咱这屋里的暖气还热乎。就是几间客房的屋顶漏了几块瓦,老瓦匠去补补,再把门窗缝儿用棉絮堵上,冬天也能住人。等疫情过了,城里人本就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透透气,咱这有温泉,有山货,还怕没人来?”
小猴子坐在最边上,双手攥着长凳的木边,手指抠着上面的旧木纹,把磨得发亮的纹路又蹭亮了几分。见大伙都表了态,他也挠了挠头,嘿嘿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带着点年轻人的憨劲儿,眼里的光比桌上的搪瓷缸子还亮:“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我也赞成。再不济,就当咱赌博输了,大不了再从头攒——咱年轻,有的是力气,开春多摘点山货,冬天多挖点药材,总能把钱挣回来。总比看着东子一个人愁得掉头发强,他这阵子瘦得颧骨都突出来了,看着人心疼,跟被霜打了的庄稼似的。”
“瞧你说的什么话。”秀秀伸手推了他一把,指尖戳了戳他的胳膊,带着点嗔怪,又转向许前进,语气变得认真,眼神亮闪闪的,像落了星光,“我也支持接手。咱合作社从来不是某一个人的,是大伙的家。东子当初敢牵头搞温泉村,不是为了他自己,是想让村里日子好过点,让老人孩子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