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前进手一顿，把茶杯放回桌角，眉头轻轻挑了挑——这是东子的声音，比往常急得像是被火烧了尾巴。他刚要起身去开门，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得老高，东子已经一头闯了进来，藏青色的褂子后背沾着圈汗渍，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滑，手里攥着包皱得没了棱角的烟，烟盒边角还卷着毛边。他脸上堆着讨好的笑，把烟往许前进跟前递，肩膀却不自觉往后缩，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语气里满是局促：“前进书记，我这真不是故意来麻烦你……实在是没办法了。但凡村里账上还有点余粮，我就算自己垫钱，也不好意思来叨扰你啊。”
许前进没接那烟，指了指桌旁的木凳，声音里带着点安抚的沉稳：“坐吧，先歇口气，看你急的。咋了这是？又遇上啥难事儿了？”他看着东子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模样，心里早有了数——八成是村里又缺钱了。
东子刚坐下，屁股还没沾稳凳面，又往前挪了挪，身子几乎要凑到桌沿，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明显的哀求：“前进书记，前进书记，你是知道的，去年村里那点营生收入，早就填了修水渠、补路灯的窟窿，现在账上比脸还干净，哪有啥余粮啊？你看这阵子，买消毒水、给村口卡点置备测温仪，还有给值守的人买泡面矿泉水，哪样不要钱？我这手里实在周转不开了，真没办法，才来求你想想辙。”
许前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绿茶的清苦在舌尖漫开，压下了几分午后的燥热。他放下杯子时，眼神里多了几分严肃，语气也沉了些：“我记得你一开始搞防疫的时候，不是挺上心的吗？村口卡点24小时有人守着，进出都要登记、测体温，怎么才过了两天，就松下来了？前儿我从卡点过，就见两个人给没事人一样守着，还在那儿唠嗑呢。”
东子的头“唰”地垂了下去，手指抠着裤缝上的补丁，指甲缝里还沾着点泥土，声音也弱得像蚊子哼：“还不是村里那些老伙计起哄嘛……说这事儿根本没那么邪乎，还到处打听，说咱们村离那风险区远得很，风都吹不到这儿来，哪用这么折腾。我……我听他们说得人多，想着或许真没事，就把卡点的人撤了一半，让大伙轮着歇口气。”
“别人说啥你就信啥？”许前进的声音陡然拔高，手指在八仙桌上轻轻敲了敲，桌面的木纹都像是被震得发颤，语气里满是又气又急的无奈，“东子，你是村里的干部，得有自己的主意！你就没想想，万一真出点事，咱们村这么多老老小小，谁担得起这个责任？你知道昨天我跟钢蛋、小猴子去县城卖核桃，看见啥样了吗？大街上冷清得像没人住的空城，除了超市门口排队买必需品的人，连个闲逛的影子都没有，哪还有以前车水马龙的样子？我们那两车核桃，要不是以前合作的果蔬公司念着老交情，愿意收了，就得原封不动拉回来！你知道我们为了卖这核桃，冒了多大的险吗？”
他顿了顿，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眼神里的火气稍稍压了压，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就是因为你前几天说‘防控松点没事’，我们才觉得县城情况可能没那么糟，想着赶紧把核桃卖了，给乡亲们分点钱。可到了县城才知道，实际情况跟你说的完全是两码事！东子，以后做决策能不能多想想？这不是你自家的事，是关系着全村人安全的大事，能这么莽撞吗？”
东子的脸从脖子根红到了耳朵尖，又慢慢褪成了苍白，他双手在大腿上搓来搓去，指节都泛了红，头垂得快碰到桌子，不敢看许前进的眼睛，只一个劲点头，声音里带着悔意：“知道了，前进书记，我知道错了……以后肯定谨慎，再也不这么糊涂了，再也不随便听别人的了。”说着，他又想起正事，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那……前进书记，村里买消毒物品的那笔拨款，你看……”
许前进看着他这副又悔又急的模样，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他叹了口气，往后靠在椅背上，肩膀放松了些，语气也软了下来：“东子，这事你别找我，去找二懒叔商量就行。说实话，自打小吴接手村里的日常工作，我就很少掺和村里事务了——也就他实在抹不开面，比如调解邻里矛盾、跟镇上对接的时候，我才帮着搭把手。你也知道，合作社这边的事就够我忙的了，要管蔬菜基地的浇水施肥，还要帮乡亲们找销路，前阵子为了卖核桃就跑了三趟县城，实在没精力再管村里的账。你去找二懒叔，他管着村里的财务，能给你解决。”
东子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蒙了层灰的灯突然通了电。他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手里的烟又往许前进跟前递了递，语气里满是感激：“好的好的！前进书记，我知道了！不耽误你时间了，我这就去找二懒叔！真是太谢谢你了，麻烦你了！”
许前进摆了摆手，没接那烟，声音里带着点催促：“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