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脚下的石子路渐渐平了,不再硌得鞋底发沉,王建国才慢下脚步,侧头拍了拍身边许前进的胳膊。他手掌带着点爬山后的热意,拍在对方袖子上很实在:“前进啊,听我句劝,等会儿咱别瞎逛了,去听柳琴戏咋样?我那几个老伙计,平时凑一块儿喝口茶,都得哼两句这调调。”
许前进的脚步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灰布裤缝上蹭了蹭——那是他犯难时的老习惯。“行是行,”他声音放得缓,怕扫了对方的兴,“可咱这一班子人呢,万一有人不爱听戏,总不能硬拉着人家陪咱吧?”
“这有啥难的?”王建国摆了摆手,语气脆生生的,半点不纠结,“不爱看的就让他们自行活动呗!想去哪儿逛去哪儿逛,咱各玩各的,互不耽误。”话刚落,许前进肚子“咕噜”响了声,才想起时辰,赶忙对舅舅说道,“对了舅舅,这都快晌午了,要不咱带人先去东山大酒店吃了饭,再去戏场子?”
“不不不,那地方可不行!”王建国连忙摆手,眉头都拧成了个小疙瘩,声音也提了些,“那儿多贵啊!一顿饭下来,够咱老百姓买好几天的菜了。要不……要不咱还是去大锅饭食堂把?”最后几个字,他说得轻了些,眼神瞟了瞟许前进,怕这话显得太“小气”,让对方没面子。
没成想许前进眼睛一亮,巴掌“啪”地拍在自己大腿上,力道大得连裤管都晃了晃:“哎!这主意好!就去食堂!就这么定了!”他转头看向跟在队尾的王书记,语气里满是赞同,“王书记,您觉得咋样?”
王书记刚跟身边人聊完山上的风景,听见这话笑着点头,眼角的纹路都舒展开了:“前进考虑得周到。人多就该去食堂,热热闹闹的,吃着也实在。”
众人没再多说,纷纷往路边停着的面包车走。车门“吱呀”拉开,一股子皮革混着旧座套的味儿飘出来,却没人嫌——都是熟门熟路的老伙计了。车轮碾过柏油路,“嗡嗡”地跑了没一会儿,就到了大锅饭食堂。
刚推开食堂的木门,一股热气就裹着饭菜香扑了满脸。往常只摆着两个窗口的柜台前,今天多了好几个锃亮的铁桶,桶盖掀开着,炒芸豆的绿、炖土豆的黄、撒了葱花的豆腐脑泛着白,都是些家常到心坎里的菜,光看着就勾人胃口。
大伙找了张拼起来的长木桌坐下,搪瓷碗“叮叮当当”摆了一桌子,筷子碰撞的脆响混着说笑的声儿,把食堂的角落都填得满满当当。王建国夹了一筷子芸豆,嚼得腮帮子鼓鼓的,含糊着对许前进说:“前进你看!还是这大锅饭香!幸亏没去那大酒店,花钱不说,还吃不着这口实在的——那地方的菜,油多盐多,吃着都不踏实。”
“可不是嘛王书记,”许前进扒了一大口米饭,米粒沾在嘴角也顾不上擦,“咱们老百姓过日子,图的就是经济实惠。对了,您快吃!我听人说,柳琴戏那边快开唱了,去晚了可就抢不着靠前的位置了。”
“对对对!赶紧吃!”王建国这才想起正事儿,手里的筷子加快了速度,搪瓷碗里的饭没一会儿就见了底,连碗边沾的米粒都用筷子扒拉干净了。
饭后一行人又上了车,面包车“突突”地跑了几分钟,就到了葫芦村村口。还没等车门拉开,就听见远处飘来的锣鼓声——“咚咚锵、咚咚锵”,混着胡琴的调子,勾得人心里发痒。
下了车往村前走,才看见两块空地上早围满了人。左边那块空地上,柳琴剧团的演员正对着镜子描眉,水红的戏服搭在竹竿上,风一吹就飘;胡琴的调子已经拉起来了,咿咿呀呀的,早有老人搬着小马扎坐在前排等。右边的杂技团更热闹,几个穿短打的小伙子正翻跟头,“呼呼”地转着圈,引得围观的人阵阵叫好,连小孩的欢呼声都混在里头。
许前进踮着脚往人群里瞅了瞅,黑压压的全是脑袋,知道这么多人挤不进去。他清了清嗓子,往旁边高一点的土坡上站了站,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大家听我说!要是不想看戏或杂技,也有别的去处——想去北山果园摘果子的,想去蔬菜基地看大棚的,或者想去石艺厂参观的,都成!咱们有小车,到时候车接车送,最后还回这儿集合,咋样?”
“好!太好了!”人群里立刻响起一片附和声。刚才还皱着眉的人,脸上瞬间绽开了笑,几个年轻人已经开始商量着要去果园摘苹果了。
王建国挤到许前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赞许:“前进啊,你这脑子转得真快!想的太周到了!我刚才还琢磨呢,要是有人想进村逛花田,可咋整,没成想你早都安排妥当了。”
“嗨,都是应该的。”许前进挠了挠头,耳朵尖有点红,笑得实在,“咱带大家伙儿出来,不就是为了让大伙开心嘛!得让每个人都来得其所,高兴来,高兴回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