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只有分析仪散热风扇的微弱嗡鸣在巨大的车间里回荡。
紧接着,“噗!”斯宾塞像是突然被戳中了笑点,笑声打破了僵持的冷肃气氛。“上帝!哈…哈哈!”他指着那堆丑陋、布满灰尘的电容,又用力拍了拍身边一个还在发懵的工程师肩膀,“艾瑞克!你看到没?这是工业废品?不!这是‘破烂’的艺术!天才般的‘土法’壁垒!琼斯,别再揪着你的技术圣经了!看看真正的智慧!来自…来自…”他显然不太记得那个特定年代,“八十年代的古董!”
琼斯脸色铁青,推了下眼镜掩饰尴尬,嘴唇翕动还想挣扎:“但核心技术本身,那核心的联动齿轮组变向槽路径映射……”
“老吴!”雷宜雨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全场。
一直站在样机旁边默不吭声的焊工班长老吴,拎着焊枪闷闷地应了一声:“在呢,小雷老板。”他向前一步,焊枪那尖细的喷口随意点了点挂在展架上的核心齿轮组实物放大剖面图图纸,那图纸上有一条极细微的、标注着角度的弧形凹槽设计。
“给洋先生们讲讲,这‘槽’咋回事。”雷宜雨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中午的盒饭加个鸡腿。
老吴那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的手指在图纸那条凹槽线上重重一抹,对着特斯拉团队开了口,一口地道的江城腔透着焊花里淬炼出的硬气:“啥‘变向槽’?咱不晓得洋名词儿!这东西,就是木头榫卯头里那个‘燕尾’!”他直接拎起旁边一个拆解开的齿轮实体部件,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那道弧线沟槽,发出沙沙的摩擦声,然后猛地将另一个带着凸起榫头的部件凑过去!“看见没!”他手腕猛地发力,“咔哒”一声极其沉闷却又清晰的咬合声响彻寂静的大厅!两个厚重的金属部件在他手中严丝合缝地锁死,如同长在了一起。“这是老祖宗传下来接‘斜茬’的法子!咱江城老钢厂里修轧辊机的大师傅都这么干!是咱厂里赵师傅想出来的省料办法,还得了三车间技术科小红旗呢!咱图库里都存着七年前的改动单子,写的‘废旧承压齿轮榫接工艺再利用,轧钢三车间,赵卫国’!白纸黑字,盖着厂里章子,比那个啥…”他扭头问旁边缩着脖子的小虎,“瘦猴那天说那洋专利叫啥?…哦,‘七…七叉’?”
“琼斯先生,”苏采薇的声音像清泉滑过冰冷的仪器,适时响起。她操作着平板电脑,投射出一张拍摄于数年前、清晰盖着“汉南智能装备前身——长江轧辊设备维修厂”公章的手写改动申请单照片,落款人名正是“赵卫国”,签发日期清清楚楚。“贵司申请的Nexus-7a技术,时间点是2011年2月。而我们的‘废旧承压齿轮榫接工艺再利用’,原始手工记载和车间实践记录是2009年11月。基于商业原则,我们甚至保留追索相关不合理诉求的权利。”她嘴角弯起一个极细微、但锋利如刀的弧度。
琼斯的脸彻底青了又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斯宾塞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他用力拍着手:“精彩!太精彩了!”他转向雷宜雨,蓝色的瞳孔里闪烁着热切的光,“雷总,你的团队让我见识了一种全新的‘力量’!破铜烂铁里的东方魔术!我想知道…”
谈判桌迅速在车间一角架设起来。晨光爬上桌面,照亮上面堆放的协议草案。双方团队在经历了最初的知识产权角力后,迅速进入了更直接也更艰难的领域——利益分割和核心置换。
“……‘龙吟’共享单车报废零件改造专利的技术授权,可以共享,”雷宜雨语气平稳,手指轻轻点着草案上某一条款,“但北美推广的落地执行合作权,必须由我方主导。”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定斯宾斯,“贵方的超充网络核心适配接口协议共享清单里,‘凤凰三代’那套动态散热拓扑管理专利,必须加进去。这是打开北美大门的钥匙,我们汉南的‘金鳞甲’涂层技术,够资格换这把钥匙,外加一份稳固的合作合同。”
斯宾塞眉头拧成疙瘩,眼神里都是商人的精明盘算:“雷,那清单是整个北美充电网络的战略基石!开放风险太大!”他手指不自觉地在桌面上急促敲击。
“风险?”雷宜雨轻轻哼了一声,那声音里听不出波澜,却像冰层下的暗流,“相比你们特斯拉被卡死在别人的专利长城后面蹒跚挣扎的风险,你觉得哪个更大?”他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苏采薇放在旁边的平板屏幕,上面是汉南新能源车团队根据记忆碎片里某些“模糊画面”推测出的几项可能存在的北美关键基础设施瓶颈点分析报告摘要,惊心动魄。“斯宾塞,‘金鳞甲’能让特斯拉的充电桩在亚利桑那的烈日下比别人多撑五年。而它适配的‘龙吟’支架结构,将是你们穿透本土保护壁垒最利的矛。”他指尖点了点那份专利置换清单,“我们的‘矛’已经摆在桌上。你们的‘盾’,给不给我们看?”
这章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