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秦宇抬指,于虚空中点出一道极细的界定轨迹,那不是斩断,也不是抹除,而是“归还”。原本缠绕在周予槿命魂深处、以秦宇为主锚的逻辑线,被一点一点引出、松解、回溯,像是被温和地拆解的誓言结构,每一层解除,周予槿的气息便轻松一分,直到最后一缕共联痕迹彻底散去,天地之间再无任何强制牵连。
周予槿长长吐出一口气,身体微微一晃,却很快稳住,他抬头看向秦宇,郑重抱拳,“从此之后,你我不再受约,但这份情,我永记在心里。”
秦宇点了点头,“各走各路,各守所愿。”
不再多言,两人几乎同时踏出一步,空间在他们脚下无声裂开,混沌巨花的残影在身后迅速远去。下一瞬,虚空合拢,这片完成了筛选的原初之地,彻底归于无人可及的沉寂。
湮虚域北域荒渊冰原的尽头,群山如同被岁月反复削平的脊骨,在风雪与寒雾之间缓缓起伏。山脚下,有一处依山而建的居所,并不宏伟,也谈不上奢华,却极为整洁稳固,青石垒成的院墙早已被岁寒侵蚀出斑驳纹路,屋檐下垂着几枚旧铜铃,风一吹,发出低低的清响,像是在提醒这里仍有人间烟火。
周予槿踏入院门的那一刻,脚步几乎没有停顿。还未等他开口,屋内便传来急促却压抑的脚步声,两个满头霜白的身影几乎同时迎了出来。
“予槿……”
“你终于回来了……”
母亲的声音颤得厉害,像是攥着一根随时会断的线,父亲站在一旁,强撑着镇定,眼底却早已布满血丝。
“你妹妹…她…她的恶疾这两日更严重了。”
周予槿喉咙一紧,所有在路上预想过的言语都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他几乎是一步跨前,握住二老的手,声音却异常坚定,“爹,娘,我回来了。我已经拿到了唯一能救妹妹的灵药。”
母亲怔住了,随即眼泪瞬间涌出,“真的……真的拿到了?”
周予槿没有再解释,他已经转身冲向内室,衣角带起的寒风掀动了门帘。
屋内极安静,安静得几乎能听见生命缓慢流失的声音。床榻上躺着的少女瘦得几乎只剩下一层轮廓,肤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呼吸微弱得像是随时会断裂的丝线,四周点着的暖晶灯光在她身上,却显得格外遥远。
就在周予槿靠近的瞬间,她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哥…哥...…”
那声音轻得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更像是从梦里漏出来的残响,“你……回来了呀。”
这一声,几乎直接击穿了周予槿的心防。他跪在床前,握住那只冰冷得没有温度的手,指节发白,眼眶瞬间泛红,“回来了,哥哥回来了。”
泪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床沿,他却不敢哭出声,“妹妹,哥哥已经拿到了【无名归根草】,你乖乖的,很快就不疼了,很快就好。”
少女像是想笑,却连勾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眼神却前所未有地安定下来,仿佛只要哥哥在,一切痛苦都已经结束。
周予槿深吸一口气,抬手封闭内室,所有寒风、杂音、因果扰动在这一刻被隔绝在外。他取出【无名归根草】的瞬间,整间房间的光线骤然发生了变化。
那并不是耀眼的明亮,而是一种极其古老、仿佛天地尚未定型时的温润暗辉。归根草通体呈现出介于“形”与“无形”之间的状态,叶脉如同未判的混沌纹路,轻轻流转,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与周围世界重新对齐根源。
周予槿以最原始、最稳妥的方式开始炼化。没有激烈的灵焰,没有强行催动的术式,他只是以自身命魂为引,将归根草缓缓拆解成一缕缕最细微的原初药性。
药性被引出的刹那,整间内室仿佛被拉入了一场无声的星河。无数细小却极其清晰的光丝从归根草中逸散出来,像是无数条温柔的命线,缓缓没入少女的眉心、心口、四肢百骸。
她的身体在那一刻轻轻一震。
原本纠缠在她体内、如同诅咒般反复撕裂命魂的恶疾,被这股力量从根源处一寸寸剥离。那些病灶不是被摧毁,而是被“归还”——归还到尚未形成之前,连存在的资格都被温柔抹去。
少女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急促紊乱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苍白的脸颊开始浮现出久违的血色。原本冰冷的手指,重新有了温度。
当最后一缕药性完全融入,她的胸口缓缓起伏了一下,像是终于真正睡着。
周予槿几乎不敢动。
直到她轻轻睁开眼,目光不再涣散,而是清澈而安静地看向他,“哥…哥…我好像……不疼了。”
这一刻,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冒险、所有几乎将他撕碎的选择,都在这一句话里得到了回应。周予槿再也忍不住,将额头抵在床沿,肩膀无声地颤抖,泪水却带着释然与喜悦。
屋外,父母相互搀扶着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终于低声哭了出来,却是笑着哭的。
这一夜,荒渊冰原依旧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