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华宇缩着脖子靠在老槐树粗糙的树干上,褂子领口磨得发亮,露出里面打了两层补丁的旧缝口。他把双手抄在裤筒里,肩膀微微佝偻着,眼角的余光却像拴了根无形的绳子,死死勾着村东头秦白华柴房家的方向。那方向隔着三五户人家的土墙,隐约能看到青灰色的屋顶,而更让他心头发痒的,是从那院儿里飘出来的混合气味——金黄的玉米饼香带着淡淡的焦糊味,裹着新鲜的鱼腥气,顺着晨雾飘过来,比往日浓了不止一倍。
“哼,倒是会享受。”秦华宇咬了咬牙,心里的火气直往上窜。他清楚记得,半个月前秦白华分家时,那副硬气的模样。分家那天,秦老太哭天抢地,骂秦白华不孝,说他翅膀硬了就想飞,秦华宇也在一旁帮腔,说没了族里帮衬,看他怎么过日子。可谁能想到,才短短半个月,秦白华家的光景就变了样。
昨儿个下午,他亲眼看见秦白华家的小儿子秦宏良,身上套着件新缝的粗布褂子,蓝布面儿虽然洗得发白,边角却齐齐整整,连针脚都打得细密均匀,不像自家孩子穿的,总是补丁摞补丁,袖口磨得卷了边。秦春竹蹦蹦跳跳地在晒谷场玩,脸上带着红扑扑的气色,手里还攥着一块没吃完的玉米饼,那模样,比从前跟着秦白华在老秦家时滋润多了。
“老嫂子,你看他家那光景,倒像是分家断亲后,日子过得越发滋润了?”二婶刘桂香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掩饰不住的诧异。她凑到秦老太身边,手里拿着个没纳完的鞋底,针锥子猛地往鞋底上一戳,线都歪了半截。刘桂香穿着件灰扑扑的夹袄,头发用一根旧红头绳扎在脑后,鬓角的碎发被晨雾打湿,贴在脸上,显得有些狼狈。她一向爱搬弄是非,秦白华分家这事,她原本是等着看笑话的,如今见人家日子红火,心里比谁都不是滋味。
秦老太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小马扎的腿都有些晃悠,是用旧木头钉的。她嘴里叼着个铜烟袋锅子,烟锅里的烟丝燃得正旺,青色的烟圈裹着雾气往上飘,模糊了她脸上的皱纹。听到刘桂香的话,她拿起烟袋锅子,在石碾子的边缘狠狠磕了几下,“梆梆”的声响在寂静的晨雾里格外刺耳。“哼,断亲的时候硬气得很,”秦老太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子阴翳,浑浊的眼睛里像是淬了冰,“如今指不定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营生,不然凭他秦白华那闷葫芦性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能让日子翻了天?”
秦老太打心底里偏爱大儿子秦华宇,对秦白华向来不待见。秦白华老实巴交,年轻时就知道闷头干活,嘴笨不会讨好,不像秦华宇那样嘴甜会来事。分家时,秦白华坚持要分走那几间破旧的柴房和半亩自留薄田,没要家里的积蓄,秦老太就觉得他是故意跟自己作对,心里的怨恨越积越深。
秦华宇听着秦老太的话,心里的那股气更盛了。他是秦白华的亲大哥,自打秦白华和家里断了亲,他就憋着一股劲儿。原本以为秦白华没了老秦家的帮衬,没了族里的照应,不出一个月准得哭着回来求着认亲,到时候他就能好好拿捏一下这个“不懂事”的弟弟。可哪想这才半个月,秦白华家反倒过得比从前还红火,这让他脸上怎么挂得住?
“娘说得对,”秦华宇咬着牙,声音里带着嫉妒,“他秦白华本事不大,胆子倒不小,肯定是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不然就他那点工分,再加上半亩薄田,怎么可能顿顿有玉米饼,还能给孩子做新衣裳?”
刘桂香连忙附和:“就是就是!我听说前几天他女婿江奔宇回来了,那小子是外乡人,鬼点子多,指不定是他出的主意!”江奔宇是秦白华大女儿秦嫣凤的男人,家在三乡镇,之前一直在运输站干活,前段时间才回秦家村住。刘桂香见过他几次,觉得他穿着干净,说话也有条理,不像村里的庄稼人那样木讷,心里早就有些看不顺眼。
三人凑在老槐树下,你一言我一语,越想越不甘,越想越觉得秦白华家的好日子来得蹊跷。“不行,咱得问问清楚,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发了财。”秦老太把烟袋锅子往腰里一塞,站起身来,上衣的下摆扫过石碾子上的露珠,留下一道湿痕。
“娘,我去问问隔壁的小石头,那娃子才六岁,嘴不严实。”秦华宇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隔壁家的小石头是秦白华家的邻居,平日里总爱跟秦春竹一起玩。秦华宇心痛地从兜里摸出一块用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糖,那是前几天城里的亲戚来串门时带来的,他一直没舍得吃,这会儿倒派上了用场。
他揣着水果糖,装作路过的样子,走到小石头家门口。小石头正蹲在门槛上玩泥巴,鼻涕挂在鼻尖上,衣服上沾满了泥点。“小石头,过来叔这儿。”秦华宇脸上堆着笑,语气格外温和。小石头抬起头,看到秦华宇手里的水果糖,眼睛瞬间亮了,连忙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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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