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奔宇放缓了脚步,从怀里摸出提前准备好的旧草帽戴上,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线条硬朗的下巴。他低着头,尽量让自己融入周围的黑暗中,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黑市上的人都是心怀警惕的,每个人都怕遇到巡逻队,也怕遇到心怀不轨的人,所以彼此之间都保持着距离,眼神里带着试探和戒备。
“新来的?”刚走到窑洞门口,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阴影里传来,吓了江奔宇一跳。他心里一紧,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布袄的汉子靠在窑壁上,身材高大魁梧,肩膀宽阔,手里夹着一支没有过滤嘴的香烟,火星在黑暗中明灭不定。汉子的眼睛像鹰隼一样锐利,紧紧盯着江奔宇,尤其是他背上的麻布包,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试探和警惕。
江奔宇定了定神,刻意把声音压得粗哑低沉,尽量不让人听出破绽:“嗯,卖点山里的东西。”他知道,黑市上的交易都心照不宣,问话点到为止,过多的寒暄或者解释反而会引人怀疑。大家都是来做见不得光的买卖,彼此之间没有信任可言,只有利益交换。
“交一毛费用。”汉子吐了个烟圈,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江奔宇心里清楚,这是黑市的“管理费”,用来打点一些关系,或者应付突发情况,比如巡逻队突然来袭时,有人通风报信。他没有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毛钱递了过去。那是一张皱巴巴的纸币,边缘已经有些磨损,这在1977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足够买两斤玉米面了。
汉子接过钱,用手指捻了捻,确认是真的,就没再追问,只是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身后窑洞前的景象。江奔宇深吸一口气,背着麻布包,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窑洞前的空地不大,呈细长形,地上铺着一层干枯的干草,踩上去软软的,能起到一定的隔音作用。七八个人分散在各处,有的蹲在地上,有的靠在窑壁上,都是压低了声音交谈,偶尔有手电筒的光柱快速闪过,又立刻熄灭。
江奔宇的目光快速扫过在场的人。左边墙角蹲着一个老太太,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襟褂子,头发花白,用一根红头绳扎在脑后。她怀里抱着一个竹篮,篮子上盖着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隐约能看到里面圆滚滚的东西,应该是鸡蛋。老太太时不时抬头张望一下,眼神里满是焦虑和不安,双手紧紧抱着篮子,仿佛那是她的命根子。江奔宇知道,在那个年代,鸡蛋是稀罕物,农户家里的母鸡下了蛋,要么是攒起来换盐换煤油,要么是给家里的病人或者孩子补身体,敢拿到黑市上卖的,肯定是遇到了急事,急需用钱或者粮票。
不远处,一个穿着补丁摞补丁的青年蹲在地上,面前摆着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灯芯绒布料。那布料是深灰色的,质地厚实,表面有明显的灯芯纹路,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青年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布料,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舍和期待。江奔宇认得这种布料,是城里姑娘才穿得起的料子,结实耐穿,而且样式也好看。在公社的供销社里,这种布料不仅价格昂贵,还需要工业券才能买到,一般的农民根本消费不起。想必这青年是托人从城里带回来的,现在拿到黑市上倒卖,能赚一笔差价。
还有两个汉子凑在另一边的窑洞口,手里捏着几张粮票,正低声讨价还价。江奔宇的目光落在那些粮票上,心里一阵羡慕。粮票是1977年最硬通的“硬通货”,比现金还管用。全国粮票更是稀罕,能在全国各地使用,而地方粮票只能在本省范围内流通。那两张粮票的边角已经被磨得发毛,显然是被人反复摩挲过,看得出来主人对它们十分珍视。
“兄弟,麻布包里是啥?”江奔宇刚站定没多久,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就凑了过来。这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干部服,袖口卷着,露出肥硕的手腕,手指上戴着一枚黄铜戒指,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光。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江奔宇背上的麻布包,喉咙动了动,明显是被里面透出的肉香吸引了。
江奔宇心里暗自警惕,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像普通的农户,倒像是公社里有点门路的人,或者是专门在黑市上收东西的贩子。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注意他们,才慢慢掀开麻布的一角,露出里面暗红的野猪肉。月光洒在肉块上,猪油泛着油光,浓郁的肉香瞬间弥漫开来,比之前更加浓烈,引得旁边几个人都下意识地看了过来,眼神里满是渴望。
1977年的公社,猪肉是凭票供应的,而且供应量少得可怜,一个月一户人家顶多能分到半斤肉票,有时候甚至几个月都分不到。对于常年吃不上肉的农民来说,猪肉简直是奢侈品,更别说野猪肉了。野猪肉肉质紧实,味道鲜美,而且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带着一股天然的肉香,比家养的猪肉更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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