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龙已经在门旁的石头上坐了近两个时辰,烟袋锅子磕了又装,装了又磕,地上积起一小撮黄褐色的烟油子。他时不时伸长脖子往那条土路望,粗布褂子后背被汗浸出一大片深色印记,紧贴着脊梁骨。
“龙哥,别急,老大办事向来有谱,估摸着也该回到了。”张子豪坐在一旁的青石墩上,手里把玩着一根竹条编的筐沿,目光却也跟着路的方向飘。
话音刚落,土路尽头就扬起一阵尘土。一辆二八自行车叮铃哐啷地驶来,车把上挂着个军绿色挎包,后座绑着个帆布口袋,车座上的人穿着洗得掉色的浅蓝劳动布褂子,正是刚从古乡村回来的江奔宇。他脊背挺直,哪怕骑车走在坑洼的土路上,腰杆也没弯过半分,只是额角沁着层薄汗,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老大!”覃龙噌地从门槛上站起来,膝盖麻得踉跄了一下,也顾不上揉,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张子豪也跟着起身,顺手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
江奔宇捏着车闸停在院门口,脚撑在地上,先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才笑着把自行车往墙根一靠:“看你们这急的,跟丢了魂似的。”他说着解下挎包,从里面掏出个皱巴巴的纸包,“路过村医何叔那里,进入坐了一会,给你们带了点肥肉炼油渣,解解馋。”
覃龙的目光压根没往纸上落,搓着手凑上前,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老大,村长那边怎么说?那榨油坊的事,他总不能一直拖着不出面吧?”覃龙回去就琢磨着不对劲,若非知道江奔宇早有安排,他昨晚怕是要睡不着觉。
江奔宇往院里走,脚下踢开块挡路的小石子,闻言嗤笑一声,伸手推开虚掩的木门。堂屋里很整洁,八仙桌擦得锃亮,靠墙摆着两个瓦缸,是存粮食和杂物用的,墙角立着个大水缸,缸沿上搭着个葫芦瓢,这都是70年代农村家家户户的标配 。他拉过把木凳坐下,自己先拿了块猪肉渣扔到嘴里,咔嚓咔嚓咀嚼起来了,肉香意漫开才慢悠悠道:“还能怎么说?继续和稀泥呗。说什么‘公社刚开完会,政策还没吃透’,又说‘榨油坊是集体产业,要听从集体领导的安排’,绕来绕去就是和稀泥,两边不得罪。”
他说着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丝狡黠:“不过我在他面前装得够惨,说他们过河拆桥。你是没见他那表情,想安慰又不敢站队,脸都快皱成包子了。嘴里说出来的大义凛然一套又一套的。”
“嗐!要不是我们知道老大提前的秘密安排,恐怕我们也跟着着急。”张子豪端来两碗凉茶水,粗瓷碗边缘还带着细小的瓷纹。他把碗往两人面前一放,自己也拉了把凳子坐下,“上次李家庄办粉坊,村长也是这副德行,后来还不是被公社干部摘了桃子?这次咱们提前布局,他那套肯定不管用。”
江奔宇喝了口凉茶,茶水带着的温度,瞬间驱散了不少凉气。他放下碗,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敲,话锋一转:“子豪,羊城赵老师傅那边怎么样了?没出什么岔子吧?”赵老师傅是他从羊城带来的鹌鹑养殖技术的老师傅,手艺是祖传的,当初为了请动这位老师傅,他特意拿出不少诚意,又托钱沐风从公社文书开了介绍信。
“都安排好了!”张子豪立刻答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我昨天亲自送他去的公社招待所,找的是后勤的王干事——就是上次帮咱们批木料的那个。给安排了个靠里的单间,虽然是木板床,挂着粗线纱蚊帐,但比大通铺清净多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招待所的开水房就在隔壁,洗漱也方便,我还跟食堂打了招呼,每天多给加个白米饭,老师傅挺满意的,说住得踏实。”
江奔宇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他指尖摩挲着碗沿,眼神渐沉:“既然他们喜欢摘桃子,那我就看看他们的手能伸多长。”这话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让一旁的覃龙都忍不住挺直了腰板。
“老大,你怎么打算?”覃龙往前凑了凑,烟袋锅子在手里转得飞快。他知道江奔宇这笑容背后定有算计,上次对付抢水源的邻村,江奔宇就是这样笑着想出的法子,最后让对方乖乖服软。
江奔宇往门口瞥了眼,确认院门关着,才压低声音道:“嘿嘿,别忘了规矩——当初设定榨油坊的所有权归公社,但分红权可是明明白白属于每个入股的村民。龙哥,你等会儿就挨家挨户通知下去,说今年榨油坊的分红得迟点发,就说机器要检修,账目得重新核对,得等公社派会计来查完账才能发。”
“老大,你这是钓大鱼吗?”张子豪眼睛一亮,瞬间反应过来。他之前就觉得自己老大江奔宇让大家悄悄把大部分分红权转给外村社员的举动不简单,现在总算摸到了门道。
江奔宇抬眼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哦?你看出来了?”
“有点!”张子豪往前挪了挪凳子,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奋,“我昨晚还琢磨这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