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两日的明察虽见繁华表象,但沿途听到的零星抱怨,让二人心中隐隐生疑——既有商贩提及“通关快慢看打点多少”,也有渔民暗指“部分商船偷税漏税却无人问津”,这些细节让素来重视吏治的二人决定一探究竟。
清晨的天津港,薄雾尚未散尽,码头已是人声鼎沸。
二人换上普通商贾的服饰,随着人流走到关税查验区。只见数艘满载货物的商船正排队通关,市舶司的税吏们穿梭其间,看似按规查验,实则眼神闪烁,频频与商船主事者递着眼色。
一艘悬挂着“闽商联合会”旗号的三桅大船在通关队列中格外引人注目,船身漆饰精良,船舱饱满,显然装载着大宗货物。
市舶司的税吏见状,快步上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仅接过货单粗略翻看了几眼,连船舱门都未曾靠近,更未要求开箱查验,便当着船主的面挥挥手示意放行。
要知道,按朝廷规制,凡载重超五百石的商船,必须逐舱开箱抽检,核实货物品类、数量与货单是否一致,而这艘闽商大船不仅未按规定抽检,甚至连基础的重量核验都未进行,其背后的利益勾结一目了然。
而旁边一艘仅载重百余石的小商贩货船,却遭遇了截然不同的对待。
税吏面色冷峻,先是反复盘问货物来源、采购渠道,随后拿着账本对照货单,指着“蔗糖百担”的条目,硬说实际装载数量与账本记录不符,声称“目测便知不足百担,定是有隐瞒”。
小商贩反复辩解,拿出采购凭证与运输记录佐证,却被税吏粗暴打断。
税吏一边用脚尖踢着船舷,一边眼神示意身旁的随从,言语间不断暗示“规矩是人定的,凡事好商量”,明里暗里逼迫商贩缴纳“疏通费”。
事实上,这艘小货船的蔗糖装载足额,且品类、质量均符合规定,税吏的百般刁难,不过是借着职权勒索钱财,这种欺软怕硬、选择性执法的行径,正是天津关税征管乱象的真实写照。
“这税吏查验,怎地如此不公?”朱雄英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怒意。
朱高炽眉头紧锁,示意他静观其变。二人悄悄跟随那艘闽商大船,只见船主在通关后,悄悄将一个沉甸甸的银袋塞给了领头的税吏,税吏接过银袋揣入怀中,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一幕,让二人心中的疑云瞬间化为怒火。
随后,二人前往城东的水师驻地。
本想查看水师巡逻备战情况,却意外发现营区内竟有不少商贾模样的人出入,与水师将领谈笑风生。
二人隐匿在暗处观察,只见一名身着千户服饰的将领,从商贾手中接过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竟是珠光宝气的珠宝。
商贾笑着说道“张千户,日后我等商船往返东海,还需大人多多关照,关税方面能通融便通融。”
张千户哈哈一笑“放心,有我在,保你们一路顺畅!”
继续深入调查,更多触目惊心的贪腐乱象浮出水面。
通过与码头搬运工、小商贩及水师普通士兵的攀谈,朱高炽得以摸清贪腐网络的完整脉络天津市舶司与指挥使司早已形成稳固的利益勾结,从市舶司郎中、关税主事到指挥使司同知、千户,再到部分水师将领,自上而下串联成线,将关税征管与海上缉私权变为敛财工具。
这些贪官污吏与闽商联合会、江浙商会等大型商贾商行深度勾结,形成“官商共生”的**链条。
具体操作中,商贾先与官员私下议定减免比例,再通过虚报货值(将高价丝绸、珠宝谎报为低价杂货)、隐瞒货物数量(大船分拆申报、私藏贵重货物于底舱)、伪造通关文书(篡改商船载重、虚报贸易航线)等方式,大幅降低计税基数,从而暗中减免高额关税与商税。
作为回报,商贾需按减免税额的三成至五成缴纳“孝敬钱”,按月结算,由专人统一收取后按官职高低、权力大小分配,部分核心官员甚至能直接分得商贾年度利润的一成。
更有甚者,部分水师将领直接参与走私利益分成,将朝廷拨付的巡逻战船沦为走私商船的“护航队”水师船只提前扫清海上缉私队的巡逻路线,为走私船提供安全航道;遇有临时检查,便以“军事演习”、“紧急调遣”为由拖延时间,掩护走私船脱身。
这些水师将领每月可从走私商贾处收取高额保护费,金额甚至远超其俸禄数倍,完全背离了缉私护税、维护海上贸易秩序的本职,导致朝廷每年数百万两的巡逻缉私成本付诸东流,大量税源流失,而小商贩与普通百姓却要承受更重的赋税压力,形成“官商得利、国家受损、民生艰难”的恶劣局面。
“岂有此理!”朱高炽再也按捺不住怒火,拳头重重砸在身旁的树干上,树皮碎屑纷纷掉落。
朱雄英脸色铁青,眼中满是寒意“东海水师与海关缉私队每年的巡逻缉私成本高达数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