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靠着残墙缓缓滑坐,目光飘向远处:\"卑职是红城人,寒窗十年,连个举人都没中。\"
他自嘲地笑了笑,\"家里卖了田产供我读书。可考官说我文章‘过于刚直’,连考八次皆名落孙山。\"
他望向墙缝外的天际,仿佛又看见当年背着行囊离开家乡的自己,“小的不甘平庸北便孤注一掷,砸锅卖铁外出赶考。离家两年,在庆阳城遇到一位贵人,他赏识我的才学,本以为能借此施展抱负,给妻女过上好日子,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与屈辱。
周桐挑眉追问:\"那贵人要你如何?\"
杜衡浑身一僵,像是被人当众撕开伤疤:\"他要我休了发妻,入赘做他家女婿。\"
声音突然低下去,像被风吹散的烛火,\"我若应了,便是背信弃义;若不应,便永无出头之日。\"
他闭眼苦笑,\"后来自然是被撵了出来,身无分文地蜷缩在客栈柴房里,闻着隔壁婚宴的笙歌,整整三日粒米未进。\"
墙洞里的风灌进来,卷着几片枯叶打在杜衡脚边。
他俯身捡起一块碎砖在掌心反复摩挲,仿佛在借此平复颤抖的声线:\"草民回到红城,远远望见自家茅屋的炊烟,却连推门的勇气都没有,那日草民在家后的柏树下站了一晚。
男子声音愈发低沉:“在红城的酒馆里借酒浇愁时,草民遇到弃官逃跑的朱静。”
他微微顿了顿。
“当时,朱静正与旁人抱怨,说要是被上面发现他逃跑,可如何是好。他身旁的人安慰他,说家里的老爷能摆平此事,大不了随便找个人去清泉县充数就行,如今正值战乱,谁会在意这偏远之地。
他的指尖骤然收紧,碎砖的棱角在掌心刺出血珠,\"朱静醉得满脸通红,正抓着酒壶哭嚎 ' 我不想去送死 ',我鬼使神差地凑过去,说 ' 我去 '。\"
\"他当场就把官服塞给我,\" 杜衡盯着掌心血痕,仿佛看见那个夜晚,“他信誓旦旦地说,这儿天高皇帝远,皇帝的手根本伸不到,他会托人伪造一份任命文书,保证万无一失。
他还说,这清泉县穷乡僻壤,京城的人根本看不上,除非是皇帝亲自任命,否则不会有人来查。还拍着胸脯告诉我,他这个清泉县县令的职位也是花钱买来的,在皇帝那儿的名单根本不是他,可他都当了三年官了,也没出什么事。”
杜衡忽然笑起来,笑得肩膀发颤,\"您说我胆小吗?平日里见只老鼠都要哆嗦,可那天夜里,我竟敢揣着伪造的文书回家,骗柯然说得了实缺。
“所以你就拿了假文书,骗妻女说要去赴任?” 周桐缓缓说道。
杜衡猛然跪下,额头抵地:“是!柯然见我穿官服归来,喜极而泣,要摆酒设宴。我却骗她清泉县局势危急,连这身官服都是匆忙发下来的,上面的大人催得紧。她毫无怨言,变卖家传玉镯换了辆破旧马车……”
周桐抬手打断:“你这么做,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不惜欺骗妻女,冒着杀头的大罪,来这清泉县受苦受累?”
杜衡闻言,头颅垂得更低,声音已然哽咽:“大人,草民知错了。草民别无所求,唯有妻子是心头牵挂。昔日满怀壮志赴考,离家八载,最后孤注一掷,却落得如此落魄。
归家后,见妻子操持家中辛苦,实在羞愧难当。她自幼聪慧,才情更在草民之上,却因女儿身,无法考取功名。
这些年来,每一次落第,皆是她在旁温言抚慰。她为这个家倾尽心血,草民实在是有负于她。
我知这是要杀头的罪名,可当我看见妻子摸着官服上的补子掉眼泪,说 ' 总算等到你出头之日 ',我......\"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她跟了我十年,住漏雨的屋子,穿打补丁的裙衫,连女儿的襁褓都是用旧书改制的。我多想让她能挺直腰杆站在人前,能笑着说 ' 我家相公是县令 '......\"
言罢,杜衡泪水夺眶而出,簌簌滚落脸颊,肩膀微微颤抖,终至泣不成声 。
周桐听了,不禁长叹一声,说道:“所以,你就选了这条路?”
杜衡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草民利欲熏心,犯下大错,一切罪过都由草民一人承担。
只求大人看在我妻女并不知情的份上,放过她们。草民在清泉县这段日子,一直都在努力为百姓做事,想尽力弥补自己的过错。
他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