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刻,晨雾尚未散尽。杨再兴勒住赤焰雪蹄,目送张渊率飞影骑消失在雾帘深处。
身旁的吕雯忽然开口:“夫君,我突然想起有些事需向怀玉叮嘱一番。”她的语气异乎寻常的平静,却刻意回避着杨再兴的目光。
“哦?”杨再兴挑眉,看着她兜鍪下露出的耳尖微微发红,忽地想起昨夜她在太极殿前欲要诛杀李氏时的愤懑模样,“巧了!我亦正欲交代怀玉些细节,便陪你走一趟吧!”
吕雯握缰绳的手骤然收紧:“不劳夫君……”“无妨。”杨再兴打断她,策马转向渡口方向,声音轻描淡写地道,“反正许昌之事也不急在这一时。”
雾中,延津渡口处传来民船靠岸的吱呀声。“典夫人,该换船了。”驾车的蜀军小校勒住马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道。
李氏低头整理了一番衣襟,随即抱着孩子下车,微微一福道:“有劳各位军爷了。”
言罢,便抱着孩子站上了跳板,她望着甲板上“延津义渡”的斑驳木牌,忽然想起典满曾说过“若遭不测,可往幽州寻阎刺史”。
“典夫人,请速速上船。”蜀军小校的催促声打断思绪。
李氏刚踏出一步,芦苇丛中便传来弓弦轻响。她本能地后退半步,却见三骑黑马冲破芦苇,为首的王虎阔剑一挥,斩断了小校的佩刀。
“夫人莫怕!我等奉命来接夫人前往幽州!”王虎粗哑的嗓音里带着血味,他左肋的甲胄已被撕开道口子,露出下面紫黑的疤痕。
李氏还未反应,便已被两名魏军护到马侧。蜀军士卒见状立刻举盾合围,却被王虎的副手掷出的流星锤砸破阵型。
就在此时,三道寒芒破空而来,钉入王虎坐骑的前蹄——黑衣斥候终于动手,淬毒的弩箭尾羽上,赫然绑着暗卫标记。
“不好,是陷阱!快撤!”王虎怒吼着将李氏推上备用马匹,自己转身迎向斥候群。
不远处忽然传来马蹄轰鸣,吕雯的枣红马如鬼魅般杀出,画戟挑落一名魏军:“哼!李氏,你果然图谋不轨。昨日在太极殿时,我就该一刀斩了你!”
李氏的坐骑被惊得人立而起,她死死抱住孩子:“吕将军,何故要赶尽杀绝?我只求带孩子活下去……”话语未落,却见吕雯的画戟已扫断了船帆绳索。
吕雯冷笑一声,策马靠近:“明知故问!你那句‘记住今日之事’,便是取死之道!曹氏余孽,留着你便是祸患!”
恰在此时,杨再兴的赤焰雪蹄已踏着岸边积水,出现在雾幕边缘。
“雯儿!停手!”杨再兴的喝声让吕雯的戟尖在李氏咽喉前寸许顿住。
“夫君,昨夜斥候来报,幽州突骑正向冀州移动……”吕雯的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而这伙溃兵,竟拼死守着她往幽州逃窜——这两件事又岂会只是巧合?事到如今,你还欲养虎为患不成?”
“可即便如此,也该押解回营才是!”杨再兴跨步上前,欲搀扶摇摇欲坠的李氏,却见她骤然将怀中幼儿紧紧护在胸前。
寒光一闪间,短刀已抵住苍白的脖颈,刀刃映得她眼底泛起血色:“且慢!”
她嗓音沙哑却字字如钉:“杨将军昨日可是答应过陛下的,眼下莫不是都化作了过眼云烟?”
此时,怀中稚子突然啼哭,她颤抖着将刀锋又近半寸,“今日若不放我母子离去,我便血染这船舱,好叫天下人尽知——蜀汉儿郎,皆是食言背信之徒!”
晨雾中响起王虎的闷哼——他被三名斥候缠住,阔剑已断成两截。
吕雯的目光扫过李氏颤抖的指尖,忽地忆起昔日酒宴上,蝉姨或许亦是这样用刀抵住自己咽喉的吧?
思及此处,画戟猛然前送,鲜血溅在吕雯的护心镜上,比当年蝉姨衣襟上的血还要红。
“你疯了!”杨再兴抓住她的手腕,却摸到她袖中掉落的银哨。
吕雯喘着粗气后退,胸脯剧烈起伏,画戟“当啷”落地:“有病的是她!她居然敢拿自己的性命要挟与你,那她就该死……
何况,当年他们对待我父与蝉姨时,可曾有过半点手软?今日若不杀她,日后她的孩子便会提着剑,来寻你我复仇!
夫君,你或许全然不惧!但,你我终有老去的那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姜维与关凤率亲卫赶到。关凤望着船上的血迹,惊道:“这是……”
“将此子带回去抚养吧!”杨再兴将李氏怀中的孩子递给姜维,随即目光转向吕雯,“吕雯,你擅自诛杀妇孺,按军法当……”
“大将军!”吕雯突然单膝跪地,画戟重重磕在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