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该有的排面,都被一群不争气的下属败光了!
段晓棠在后面左瞄右扫,见众人呈雁翅状护在吕元正身后,怎么看都还算威风凛凛。
在她看来,只要战场上没把主帅撂在前面借刀杀人,就算得上合格的下属了。
范成明艳羡中带着几分无赖的口吻,“等我哪天当了大将军,不管哪个排位上的人,都不带正眼瞧的。”
当着现任大将军的面惦记人家的位置,换作旁人说出来,早就是犯忌讳的话了。
可这话从范成明嘴里说出来,反倒没半分威胁性,只像句玩笑。
武俊江偶尔也羡慕这种状态,用最荒唐的语气说最真心的话,还不用担心引发任何后果,真是天大的本事。
吕元正差点被气笑了,指着范成明道:“你若真这般做,岂不是让外人戳着脊梁骨骂,说我们右武卫不识礼数!”
因为范二霸王当真干得出这种事来。
范成明毫不在意地插科打诨,“我又没读过《礼记》。”
不知礼,多么正常的事。
庄旭小声吐槽,“十几岁才把字认完,那是来不及了。”
吕元正听得眼角抽搐,再度被范成明的文化下限刷新了认知。
他下意识地左顾右盼,想找范成达问一问,你所谓的养大弟弟,就是只保证他吃饱饭,连书都不教的吗?
段晓棠闻言眼睛一亮,仿佛凭空得了块挡箭牌,她也没读过《礼记》,别说内容了,连封皮都没见过。
这般一来,日后再做出什么不合礼数的事,也算是事出有因,算不上失礼。
范成明作为南衙子弟教养的反面例子,宁岩心底思量,要不要回去再给儿子加一份课业。
他自己年纪大了,行事作风早已定型,但儿子还有成长空间,这些圣贤书,还是得让孩子好好读。
武俊江看着身边神色各异的同僚,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一个个平日里看着懒散,偏偏在 “比烂” 的时候,比谁都兴奋。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能站在右武卫的文化高地上,真是讽刺。
就在右武卫为最新开发的笑话——《礼记》到底有没有用,展开激烈辩论的时候,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正直而勇敢的御史台,将剑锋对准了长安城里耽于享乐的纨绔子弟,顺带连军方也一并囊括其中。
按右武卫向来的脾性,对那些整日斗鸡走狗的纨绔向来是敬而远之,可这次,他们却实实在在地与这群人拴在了一条绳上。
御史台真抓住了他们的小辫子。
御史台掷向朝堂的弹劾奏章,罪名说得又重又直白 ——私造铠甲。
他们死死攥住的把柄,正是眼下在长安城里风头无两的吉金甲。
再是如何“复古”的风尚,再花哨的名头也掩不住本质,正经青铜锻打的甲胄,即便工艺简化,防护力也实打实比寻常皮甲强上几分,是货真价实的军械。
若是不知内情者,说不定还以为长安遍地反贼呢!
好在御史们还存着几分理智,没敢在 “私造铠甲” 后再添上 “意图谋反” 四字,否则这场闹剧转眼就要变成株连九族的血案。
这层窗户纸谁都清楚,不管是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还是南北衙里跃跃欲试的将官,耗钱帛、费工时打造吉金甲,从来不是为了战场拼杀,纯粹是为了炫耀攀比,和古时豪门大户掷金斗富没什么两样。
核心就在于 “我有你没有”的那份虚荣,出发点简单得可笑。
卷进去不是将门就是武勋世家子弟,诗书传家的文官对这玩意着实没多大的兴趣。
原本吉金甲初亮相时的热度已过数月,长安城里的跟风潮眼看就要偃旗息鼓。
谁曾想段晓棠那套精巧绝伦的 “猴甲” 横空出世,瞬间又将这股风气推向了新的高峰。
众人不再只关注颜色,反而竞相在雕花纹样、制作技艺上倾注心力,使得吉金甲的实战性能一降再降,彻底沦为了华而不实的玩物。
无人察觉到,这番浮华景象下潜藏的危机。
近几个月来,长安的铜价竟悄然涨了几分。
铜在大吴本就是通行货币,与民生息息相关,铜价波动直接牵动着寻常百姓的柴米油盐。
段晓棠听闻此事时,正轻抚她那套金甲上的兽面雕纹,只觉指端发冷。
她万万没料到,一时兴起的玩意儿,竟引发出如此事端。
倒也怪不得御史台上纲上线,私造甲胄素来是各朝严令的重罪,“一甲顶三弩,三甲进地府” 的俗语绝非虚言,他们这群人确实踩在了律法的灰色地带。
如今大吴军队的防护装备已经历了多轮更迭,主力普遍列装的是坚固的铁甲与灵便的皮甲,只有少数南方驻军会因地制宜采用藤甲护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