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月一把掀开盖在腿上的薄被，挣扎着就要下床，苏北话因为激动而有些急促：
“不行！我得回去！
我得立刻出院！
前线那么缺司机，我怎么能躺在这里睡大觉？！”
“师傅！你别动！”
“古老哥！使不得！”
王栓柱和孙二狗吓得魂飞魄散，两人几乎同时扑上来，一左一右死死按住了古之月。
王栓柱带着哭腔喊道：
“师傅！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脑袋上的口子那么深，肋骨也断着，路都走不稳，你怎么开车啊？！”
孙二狗也急声道：
“是啊，古老哥！
你现在这个样子，别说开车了，就是坐车颠簸一路都够呛！
上前线那不是帮忙，那是添乱啊！
万一路上伤口崩裂，或者遇到空袭，你连跑都跑不动！”
就在这时，听到里面动静不对的小王护士，像一阵风似的又冲了进来。
看到古之月挣扎着要下床，而王栓柱和孙二狗正手忙脚乱地按着他，她那张圆脸瞬间气得通红，柳眉倒竖，声音尖利得如同指挥防空警报：
“古之月！你想干什么？！
造反啊？！你的伤什么情况你自己不清楚吗？
头部严重撞击，脑震荡后遗症都没完全消除！
肋骨骨折，稍微用力不当就可能错位，刺伤内脏！
你现在这个样子上前线，能干什么？！
开车？方向盘你都握不稳！
遇到空袭，你就是活靶子！
你不是去帮忙，你是去给前线战友添乱！
是去当累赘！拖累他们！”
她像一挺喷着火舌的机枪，对着古之月就是一通猛烈的“扫射”，根本不容他插嘴。
古之月被她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尤其是“累赘”、“拖累”这几个字，像针一样狠狠扎在他心上。
他憋了许久的火气和焦躁也一下子爆发出来，猛地抬头，对着小王吼道：
“你懂什么？！你只知道在医院里守着这一亩三分地！
你知道前线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多少弟兄在忍饥挨饿！
多少人在因为没有弹药、没有炮火支援，只能用血肉之躯去硬扛美国佬的飞机坦克！
我古之月在这里多躺一天，前线的弟兄就可能多流一盆血！
我帮不上忙，我在这里就是罪过！
我必须回去！立刻！马上！”
他吼得声嘶力竭，胸口剧烈起伏，牵动着肋部的伤口，疼得他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脸色也变得煞白。
小王被他吼得愣住了。
她看着古之月那因为激动和伤痛而扭曲的脸庞，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眼睛，眼圈猛地一红，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滚落下来。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针锋相对地吵回去，而是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着说道：
“是！我是不懂你们前线的炮火连天！
我只知道，我的战斗岗位就在这里！
在这所医院，在这张病床前！
我的任务，就是保证你，古之月同志，健健康康、完完整整地养好伤，
然后回到你的战斗岗位上去！
这是我的任务！
是组织交给我的任务！”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委屈，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
“可是你呢？你这个战友是怎么做的？
你不想帮我完成任务！
你不想健健康康地回去！
你想当逃兵！
你想半死不活、带着一身伤跑出去送死！
那你让我怎么办？！
我的任务完不成了！
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告诉我啊！”
她越说越伤心，最后几乎是嚎啕大哭起来，哭得肩膀一耸一耸，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那梨花带雨、却又字字句句都砸在“任务”和“责任”上的质问，
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古之月那团焦躁的火焰上。
古之月张了张嘴，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小王，又看看旁边一脸焦急和无奈的孙二狗、王栓柱，所有冲到嘴边的反驳和怒火，都被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回了床头，闭上了眼睛。
是啊……任务……每个人的岗位不同，任务不同。
小王的战场就在这里，她的任务就是治好伤员。
自己这样不管不顾地要冲出去，何尝不是对她职责的一种否定和破坏？
又何尝不是对组织纪律的一种漠视？
帐篷里陷入了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