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弟,拴柱,小文!辛苦了!
快来,苗家规矩,拦门酒,不喝不让进寨门!”
龙族长将盛满米酒的牛角杯递到古之月面前,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说道:
“尊贵的客人,一路辛苦,请喝一碗我们苗家的‘哑酒’,驱驱寒气,表表心意!”
那牛角杯做工粗糙,却透着古朴的气息。杯中米酒呈现淡淡的乳白色,一股甜腻中带着微酸的发酵气味直冲鼻腔。
古之月看着那能装下半斤酒的大家伙,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老家苏北的洋河大曲,那是入口绵柔,后劲却像烧红的刀子,直冲脑门,比这闻着就甜丝丝的米酒来劲多了。
他下意识地咂咂嘴,仿佛在回味那种灼热感。
安队长在一旁挤眉弄眼,压低声音用东北话提醒:
“古老弟,留神!
这玩意儿看着像糖水,后劲大着呢!
我刚来那会儿,不懂事儿,实诚,愣是被灌了……好像是十二道?
对,十二道拦门酒!
好家伙,直接给我撂倒了,睡了一天一夜才醒!
这帮老哥们儿,实在得很,说喝就必须喝,喝完你就别想站着出去!”
龙族长似乎看出了古之月的犹豫,笑容更盛,执意将牛角杯又往前送了送:
“贵客,莫非是瞧不起我们山里的粗浅东西?”
古之月正要找个借口推脱,说队伍还有任务,不能久留。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族长身后那群好奇张望的苗民。
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人群外围一个穿着普通苗家男子服饰,但身形姿态却莫名熟悉的身影上。
那人正和一个眉眼清秀的苗家女子低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憨厚而满足的笑容。
就在那人偶然抬头的瞬间,古之月瞳孔猛地一缩!
那人也看到了驾驶室里的古之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一种他乡遇故知的狂喜涌了上来。
“连……连长?!”
那汉子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带着明显的河南腔。
他一把推开身前的人,几步就冲到了车门前,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连长!真是您啊!
您咋到这儿来了?
俺……俺是孙二狗啊!
侦察连二排长孙二狗!”
古之月也愣住了,大脑飞速运转,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税警总团,长沙,移防贵州都匀……路过这湘西大山……没错!
当年队伍路过这一带时,侦察连里那个机灵又有点滑头的河南兵孙二狗,好像就是跟附近寨子里的一个苗家姑娘看对了眼,还请过假来相会……
后来,抗战胜利,新38师奉命北上东北接收,开拔那天清晨,清点人数,唯独少了这个二排长孙二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悬案。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在这个偏僻的苗寨,以这种方式重逢!
“孙二狗?!你个龟儿子!”
古之月猛地推开车门跳下车,一把抓住孙二狗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对方龇了龇牙,
“你当年不声不响就当了逃兵?!
老子还以为你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你……你咋在这儿?”
孙二狗挠着头,黝黑的脸上泛起窘迫的红晕,他看了一眼身旁那个苗家女子——显然就是他当年的心上人阿花,讪笑道:
“连长,俺……俺不是当逃兵。
当年……当年抗战胜利后,北上命令却下来,俺……俺不想再打仗了,也舍不得阿花,就……就偷偷带着师部护士阿花溜了,倒插门,留在这寨子了。
这些年,俺……俺就种地、打猎,没干过对不起人的事儿!”
阿花也走上前,虽然有太多的话要说,但能感受到气氛,她紧紧挽住孙二狗的胳膊,用苗语小声对族长说了几句什么。
龙族长看看古之月,又看看孙二狗,脸上的惊讶慢慢化为一种了然和善意,他哈哈一笑,手中的牛角杯也暂时放下了:
“原来是我们阿花家的汉人女婿的老长官!
真是山不转水转,都是一家人!
贵客,这酒更得喝了!”
孙二狗也连忙帮腔,热情地拉着古之月和王拴柱:
“连长,啥也别说了!
到家了!走,跟俺回家!
让阿花弄几个好菜,俺们哥俩……不,俺跟老长官,好好唠唠!
栓柱兄弟也一起!”
他又对安队长和龙族长赔笑道:
“安队长,族长,俺老连长来了,说啥也得让俺尽尽心意!”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