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钢琴声突然在雾气中响起。那声音很微弱,却像一束穿透乌云的阳光,带着某种温暖的力量,在灰白色的雾气中撕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爱德华和老周同时抬起头,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右侧的雾气里,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女人正坐在一架虚拟的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轻盈地跳跃。女人的头发很长,像黑色的绸缎垂落在肩膀上,她的侧脸精致得像古典油画,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悲伤——她的灵魂边缘,同样沾着不少灰白色颗粒,只是那些颗粒在钢琴声的震动下,似乎变得有些迟钝。
“海伦·怀特?”爱德华低声念出了女人的名字。他认识她,这位享誉全球的钢琴家,三个月前因新冠引发的心肌炎去世,当时各大媒体都报道了她的葬礼。他还记得自己在医院的休息室里,曾听过她演奏的《月光奏鸣曲》,那时他刚结束一场长达十小时的抢救,疲惫到几乎崩溃,是那首曲子让他重新找回了力量。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以灵魂的形态再次“见到”她。
海伦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弹奏的动作顿了一下,朝着他们的方向望过来。她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可声音却被雾气隔绝,只能看到她眼里闪烁的泪光。海伦深吸一口气,手指再次落在琴键上,弹奏的曲子从舒缓的《月光》换成了激昂的《命运交响曲》——贝多芬在失聪后创作的杰作,此刻在这片绝望的空间里响起,竟带着一种反抗命运的悲壮。
老周看着海伦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这姑娘心里有股‘劲’,可光有劲儿没用啊。”他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封面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字迹,翻开第一页,上面用毛笔写着工整的“防疫三字经”:“我小时候,师傅就教我‘春三月,防温疫,勤通风,慎起居’,可到了这里,连风都没有,怎么防?”
爱德华接过小册子,指尖穿过纸页的虚影,却能清晰地看到上面的字迹——“避疫气,常洗手,食清淡,勿劳累”,每一句都简洁明了,却蕴含着古人应对瘟疫的智慧。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实验室:那些培养皿里的新冠病毒,在显微镜下像一个个带着皇冠的恶魔;那些被病毒感染的细胞,会逐渐失去活性,最终崩解死亡;而这片灵魂空间里的灰白色颗粒,不就像灵魂层面的“病毒”吗?它们同样在侵蚀“宿主”(灵魂),同样在通过某种方式“传播”,甚至同样能引发“免疫反应”(灵魂的虚弱与疼痛)。
“或许,我们可以试试合作。”爱德华合上小册子,递还给老周,指尖在递出的瞬间,竟与老周的指尖轻轻碰了一下——没有刺痛,也没有颗粒的阻拦,只有一种微弱的温暖,像两团小火苗在相互靠近。他的眼睛亮了起来:“您懂中医的‘气’和‘邪’,知道如何调理‘生命能量’;我懂现代医学的病毒学和免疫学,能分析‘病原体’的特性。我们可以一起研究这片空间的规律,说不定能找到突破屏障的方法。”
老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用力点了点头,把小册子小心翼翼地收进布包:“我这里还有些生前收集的草药种子——当归、黄芪、金银花,虽然在这里长不出来,但或许能用来测试这疫气的‘毒性’。比如黄芪能补气,要是种子遇到颗粒不被立刻吞噬,说不定就能找到克制的办法。”
海伦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交流,弹奏的节奏慢了下来。她朝着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钢琴,又指了指地面上的花瓣——仿佛在说,她可以用音乐传递信息,或者用音乐安抚其他被困的灵魂,减少颗粒对“情绪能量”的吞噬。
爱德华朝着海伦笑了笑,用力点了点头。他看着老周怀里鼓鼓的布包,看着海伦指尖下跳动的琴键,突然觉得,这片被新冠阴影笼罩的灵魂空间,或许不再是绝望的囚笼。老周的中医智慧,海伦的音乐力量,还有他自己的医学知识,就像三盏微弱的灯,虽然单独一盏无法照亮黑暗,但当它们汇聚在一起,或许就能点燃希望的火苗。
雾气依旧沉甸甸地压在空间里,灰白色颗粒仍在缓慢地蠕动,可爱德华的心里,却不再是之前的冰冷与绝望。他看着老周正小心翼翼地从布包里掏出一颗黄芪种子,看着海伦的手指再次在琴键上跳跃,突然想起了女儿在玻璃窗外对他说的话:“爸爸,永远别停下。”
是啊,永远别停下。无论是在生前的ICU里,还是在死后的灵魂空间里,面对“瘟疫”,医者的使命,从来都不是放弃。
爱德华深吸一口气,灵魂的刺痛似乎减轻了一些。他朝着老周走过去,这一次,那道无形的屏障竟悄然退开了一丝缝隙——足够他和老周并肩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