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远点点头,转身对书吏吩咐:“登记仔细了。马氏全族,男女老幼,一个都不能少。”
三日后的清晨,马府大门缓缓关闭。
门上的铜环还在晃动,门前却已空空荡荡。马氏全族三百余口,在官兵“护送”下,登上十几辆简陋的马车,朝城南缓缓驶去。车后跟着几十辆大车,装着勉强带走的细软、书籍、祖宗牌位。
车队经过兰州城街市时,沿街商铺纷纷关门,百姓躲在门后窗边,默默看着。
有人叹息,有人摇头,也有人眼中闪过快意。
“马家也有今天……”
“活该!当初强占我家十亩水田,我爹去告状,反被他们打断一条腿!”
“小声点……”
“怕什么!朝廷都动手了,马家完了!”
车队驶出南门,消失在官道尽头。
城门口,孙文远负手而立,目送车队远去。他身后,兰州府同知低声问:“大人,马家的田产……”
“按章程办。”孙文远转身,脸上终于露出真切的笑意,“所有田产,清丈造册,三日内张榜公示。按上田二十两一亩、中田十五两、下田八两的价格,优先卖给原佃户、周边贫民。一户限购二十亩,钱不够的,可分三年付清。”
同知眼睛一亮:“这价格……还不到市价一半。”
“所以要快。”孙文远翻身上马,“百姓得了实惠,才会念朝廷的好。马家那些铺面、宅院,也一样处理。记住,账目要清楚,银子一分不少入库。这是朝廷新政,谁敢伸手——”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本官剁了他的手。”
“下官明白!”
很快,兰州府衙门前。
三面巨大的告示墙前人山人海。墙上贴满了田契信息:某乡某村某块地,多少亩,什么等级,价格几何,原主马家。
书吏站在高台上,敲着铜锣喊:“肃静!肃静!今日发售马氏田产,按户登记,先到先得!一户限购二十亩!钱不够可分期!”
人群沸腾了。
“我要登记!城西李家庄那块水田,十亩!”
“东郊山坡那三十亩旱地,我全要!”
“让让!我先来的!”
“官爷!我家三代佃户,能不能多买五亩?”
登记处排起了长龙。有老农颤巍巍掏出攒了一辈子的碎银子,反复数着;有年轻人攥着刚借来的银票,满脸兴奋;有妇人抱着孩子,眼巴巴看着墙上田契,嘴里念念有词。
一个瘦黑汉子挤到台前,扑通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青天大老爷!我家祖传的八亩水田,十年前被马家强占,我爹气死了,我娘哭瞎了眼……如今,如今终于能买回来了!”
他说着嚎啕大哭。
旁边人纷纷动容。有知情的老人叹道:“是张老三家的儿子……可怜啊。”
书吏连忙扶起他:“快起来,登记便是。朝廷新政,就是要把田还给该种田的人。”
张老三儿子抹着泪,哆嗦着在契书上按下手印。接过田契那一刻,他又哭又笑,举着契书朝四周喊:“回来了!我家的地回来了!”
人群爆发出欢呼。
“朝廷圣明!”
“陛下万岁!”
“威国公……威国公是好官啊!”
欢呼声中,孙文远站在府衙二楼窗前,静静看着。他手里捏着一封刚到的密信,是林尘亲笔:
“孙大人:新政落地,贵在公平。马氏田产售卖,务使百姓得惠。江南、湖广等处皆已施行,兰州为西北首例,当为表率。功成之日,自有嘉奖。”
孙文远将信折好,收入怀中。
窗外,阳光正好。
那片曾被马家垄断百年的土地,正在一点点,回到真正耕种它的人手中。
……
京畿宛平县,李家村。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村口老槐树下的空地上就聚满了人。里正李老根敲着一面破锣,“哐哐”的声响惊飞了树上的麻雀。他站在磨盘上,手里挥着一张黄纸告示,扯着嗓子喊:
“都听着!朝廷新令!凡愿往瀛州拓荒者,最高授田百亩!免税三年,免役五年!官府补路费、补安家银、补耕牛农具!”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炸开了锅。
“百亩?骗鬼呢!”
“瀛州?那不是倭寇老家吗?”
“去了就是送死!”
“朝廷这是要拿咱们填海啊!”
议论声嗡嗡响成一片。
站在前排的李大头没说话,只把旱烟杆子在鞋底磕了磕。他有五个儿子,最大的二十五,最小的才十六,全家七口人就靠三亩薄田过活。去年大旱,收成还不够交租,老三差点被债主拉去抵债。
李老根急了,跺脚道:“白纸黑字盖着大印!我能骗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