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在西岭斜坡的密林深处,景建成背着弟弟景建吉,踉跄穿行于荆棘之间。月光透过稀疏枝叶洒落,照在他满是血污与汗水交织的脸庞上。他的战甲早已破碎,右肩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缓缓渗血,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哥……放我下来吧。”景建吉伏在他背上,声音虚弱,“你一个人还能逃出去……我不行了。”
“闭嘴!”景建成低吼,脚步未停,“你说过要活着见父王,我就绝不会让你死在这荒山野岭!就算爬,我也要把你背回去!”
他咬紧牙关,继续前行。身后,是尸山血海的战场;前方,是未知生死的归途。他知道,顾剑说得没错??洛羽早已布下天罗地网,长风渡不是退路,而是死地。可即便如此,他也必须回去。因为父亲还在等他们,因为平王府的旗帜还飘扬在江畔。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终于抵达一处废弃的猎户小屋。景建成将弟弟轻轻放下,撕开衣襟为他包扎大腿上的枪伤。那伤口极深,若再偏半寸便会刺穿动脉。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撒上,又用断绳勉强固定木板夹住腿骨。
“忍着点。”他低声说。
景建吉疼得冷汗直流,却强忍未叫。良久,他抬头看着兄长,忽然问道:“大哥……我们真的还有胜算吗?”
景建成动作一顿,没有立即回答。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被倔强取代。
“胜算?”他冷笑一声,“你觉得今日之战,我们有哪怕一丝胜算?可我们还是打了。赵沉舟死了,宋涛也死了,那么多兄弟倒在剑翎与血归的铁蹄之下……但他们没有逃。为什么?因为他们心中有个‘义’字,有个‘家’字!”
他转过身,直视弟弟的眼睛:“现在你说胜算?我不知明日能否活命,但我知,只要父王还在,只要平王府的旗不倒,我们就不能退!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进一步,或能杀出生路!”
景建吉沉默许久,终于点头:“我懂了。明日……我也要上阵。”
“你伤成这样,怎么上阵?”景建成皱眉。
“我可以指挥后军,可以擂鼓助威,可以……”景建吉咬牙,“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要站在父王身边!他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君主!这一战,我不只是为活命,更是为尊严而战!”
兄弟二人相视无言,唯有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如同当年幼时共读兵书、习练武艺的模样。
……
翌日辰时,天光初破云层,江面雾气弥漫。
对岸玄军大营中号角齐鸣,战船列阵江心,千帆竞发,旌旗蔽空。洛羽亲率主力渡江,白衣如雪,立于旗舰船头,神情淡漠如观棋局。顾剑率剑翎军登左翼战舰,吕青云领血归军据右路艨艟,三路并进,气势如虹。
“主帅真要放他们尽数登岸?”副将忧心忡忡,“若敌军结阵完成,我军背水作战,恐陷险境。”
洛羽轻抿一口清茶,缓缓道:“兵法有云:‘围师必阙’。可我要的不是‘阙’,而是‘满’。我要让景啸安以为自己有机会翻盘,让他倾尽所有兵力渡江决战。只有当他把最后一张牌打出来的时候,我才好一举掀桌。”
他放下茶盏,眸光微闪:“况且……你不觉得,一个父亲为了儿子拼尽一切的样子,最值得欣赏吗?尤其是当他眼睁睁看着儿子一个个死去的时候。”
话音落下,江面战船靠岸,玄军井然有序登陆列阵。鼓声震天,三军肃立,只待主帅一声令下。
而此时,长风渡东岸,景啸安已披挂整齐,登上战车。他不再拄杖,手中高举“断河”宝剑,剑锋直指对岸敌阵。
“儿郎们!”他声如洪钟,“今日一战,无关成败,只问忠勇!敌人以为焚船便可困死我们?错了!这江不是退路,而是我们的坟墓,也是他们的葬身之地!谁若敢踏进一步,便让他血染江流,尸填沟壑!”
“杀!!!”七万将士齐声怒吼,声浪冲霄,连江水也为之震荡。
战鼓三通,号角长鸣,平王亲率中军率先登船,景家残部紧随其后,万余先锋乘舟抢渡,箭雨蔽空,直扑对岸。
战斗,正式打响。
第一波交锋发生在滩头。玄军早有准备,弓弩手列阵岸边,滚木?石齐下,战船尚未靠岸,已有数十艘被火油点燃,士兵惨叫落水。但平军悍不畏死,前仆后继,终有数百人成功登岸,展开白刃厮杀。
顾剑策马而出,剑翎军压阵冲锋。黑甲铁骑如潮水般涌上,长枪齐出,瞬间将刚立足的敌军撕碎。一名平军校尉奋勇突前,挥刀直取顾剑咽喉,却被其侧身避过,反手一剑削去半边头颅,鲜血喷溅三尺。
“景啸安的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