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楚家世代研习兵法，对边境战事也算熟悉。夜郎国虽常犯边，但向来是蚕食骚扰，像这样倾国之力、三路并进、孤注一掷的打法，极为罕见，完全不符合他们一贯的国策。”
楚昭仪继续补充：
“况且，当今圣上用兵，最是谨慎，谋定后动，粮草先行。此次只派五千先锋，后续不明，这道旨意，确实……有悖常情。”
楚昭仪的话，分量不同。
她出身名门，博闻强识，又是女儿身，在这阳刚气过剩的军营里，自有一种让人冷静下来的力量。
场中气氛稍缓，虽然怀疑的眼神还在，但至少没人再喊打喊杀了。
连若因始终沉默。
面具遮掩下，无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只有她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凸起，泛着白色。
军令如山。
圣旨难违。
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信条。
可林宇的分析，楚昭仪的佐证，像投石入水，在她心底激起无法平息的波澜。
她不是没有疑虑，只是军人的天职压下了这份疑虑。
但，万一这真是个局呢？
一个针对她，针对连家，针对赤焰营的死局？
五千赤焰精锐，是大炎最锋利的矛，难道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折在边境？
抗旨，是死罪，株连家族。
遵旨，却可能带着五千忠勇将士，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抉择，从未如此艰难。
校场上，风吹过帅旗，发出沉闷的呜咽，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
时间仿佛凝滞。
许久，连若因似乎下定了决心。
她看向林宇，声音依旧冷硬，却少了些拒人千里的疏离。
“你的猜测，可有实据？”
林宇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动。
肯问证据，说明听进去了！
有门儿！
“回将军，暂时没有直接证据！”林宇立刻抱拳，“但线索，或许就藏在这份战报里！夜郎的进攻如此诡异，战报本身定有猫腻！”
他上前一步，紧盯着连若因手中的帛书：
“请将军允准，让末将仔细验看战报！”
连若因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这个不久前还被她压制得有些狼狈的青年，此刻条理分明，言辞凿凿，身上竟透出一股让人不得不信服的气场。
片刻，她将那份关系着五千人生死的帛书，递了过去。
“你看。”
林宇接过帛书，入手微沉。
他定了定神，心念微动。
“破妄之眼，开！”
刹那间，眼前的世界变了。
帛书上的墨迹、字迹的力道、纸张的纤维纹理，甚至传递军情时留下的细微折痕，都化作无数信息流涌入脑海。
他凝神细看，逐字逐句地分析。
夜郎三路大军的进攻路线、时间节点、描述战况的用词……
时间一点点流逝，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
林宇的眉头，越拧越紧。
“破妄之眼”下，那些被刻意掩盖或忽略的细节，无所遁形。
“不对……”
林宇低声自语，手指点在帛书的几处。
“将军请看！战报上说，夜郎东路军是昨日辰时攻破朝阳城，可中路军拿下落霞城，却是在巳时！西路军攻陷云中城，更是到了午时！”
他抬起头，语速加快：
“朝阳城到落霞城，直线距离近两百里！落霞到云中，也有一百五十里！夜郎三路大军若是同时发动猛攻，破城时间怎么会差这么多？而且，东路军破城最早，理应乘胜追击，扩大战果，为何战报对其后续动向，只字不提？”
他的手指又移到另一处：
“还有这里！描述云中城失守，只说守将力战殉国，城破人亡。但夜郎军损失多少？怎么攻进去的？攻城细节一概没有！这根本不符合军情急报的规矩！”
“最关键的是这路线！”林宇的手指用力划过帛书上的简易地图，“夜郎三路大军，看着气势汹汹，齐头并进，但仔细看！他们选的突破口，全是我朝边防相对薄弱，而且地形不利于大军展开的地方！”
“这根本不是强攻！这更像是在……”
林宇的声音顿住，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
“……诱敌深入！”
随着林宇将一个个疑点层层剥开，连若因周身的气息愈发冰寒。
楚昭仪也是柳眉紧锁，显然也想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周围的将领们，脸上的愤怒和怀疑，渐渐被惊疑和思索取代。
如果战报是假的，或者被动了手脚……那夜郎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皇上的旨意不是昏聩，而是刻意为之……那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