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刀挥出,韩遂用所余不多的气力,将拦在身前的一位蚩辽甲士斩杀。
然后,他便觉一阵目眩神晕。
他用左手握刀,以刀杵地勉强站稳了身子。
而他的右手,此刻耷拉在肩头,通体呈现出诡异的紫褐色——在半刻钟前,他带着几十人的小队冲杀时,遭到了一位腐生君部族的毒师的袭击。
这些擅使毒物的半妖,手段诡异,又有十余位精锐甲士为其牵制,奋力搏杀的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半数当场化作了肉泥,他与剩下的几位奋力的拼杀,这才在几人的掩护下杀出重围,可即便如此,那只是沾染了些许毒障的右臂,此刻也已经完全病变,甚至毒性还顺着手臂朝着肩膀蔓延,慢慢侵蚀着他的肉身。
呼。
呼。
韩遂低着头喘着粗气,耳边传来的源源不绝的嘶吼声。
刀与甲在相撞。
血与肉在撕裂。
战争不会因为他的力竭而停下。
但他还不想就此认输,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能活下去,只是因为他还想再往前走走。
或许这并不能再改变什么。
可没有理由。
他就是还想再往前走走。
想到这里,他抬起了头,看向前方。
那里有一座山丘,不算太高,那是蚩辽人五座后方拱卫中心,也是蚩辽人的中军大营。
不知是自己还是蚩辽人的鲜血顺着发丝滴落,让他的视线蒙上了一层红纱。
恍惚间他觉得那处似乎也有一道目光,将他锁定。
他睁大眼睛,努力的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样,可越是如此,他便越是看不真切。
周遭好些一直注视着他的蚩辽士卒看出了他的失神,他们缓缓靠近,猛然跃起,犹如毒蛇一般扑向他。
已经力竭的韩遂虽然也察觉到了危险,可他的身躯已经不再能支撑完成回防。
他转身的瞬间,蚩辽人的刀刃已然来到了他的眉心。
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走到了此行终点时……
“将军!小心!”一声暴喝从身侧传来。
下一刻,一道身形扑出,将那杀到自己跟前的蚩辽人生生撞飞,然后数道利箭袭来,将周遭的袭来的其余蚩辽人逼退,紧接着大批队伍杀到了韩遂的身前,将之护在中心。
“将军,你没事吧!”随后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上了前来,将韩遂扶起。
韩遂定睛看去,是一张满是血污的脸,他费了些气力才认出对方,是他帐下的一位名为于为景的士卒。
在一个多时辰前,他曾救过他。
他强提起一口气,站稳了身形,用并没有什么说服力的语调朝着于为景说道:“无碍。”
“我们还剩多少人?”他又问道。
于为景闻言脸色一黯,低下了头:“大军损失严重,到现在,只剩千人不到……”
在他说话的档口,四周围杀的蚩辽人却忽然退去,周遭严阵以待的大夏甲士,皆神情古怪,抬头四望,不解发生了什么。
韩遂也意识到了异样,同样抬眼四望,很快的目光便转向了后方那座山丘,神情渐渐凝重。
周遭的甲士也从韩遂的表现中感觉到了什么,亦纷纷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黑暗中两道身影从山丘之上凌空而来,对于眼前严阵以待的大夏士卒视而不见,竟是直接落在了人群的中心,韩遂的跟前。
众甲士皆神情警惕,如临大敌。
而韩遂却在短暂的错愕后,冷静了下来,他用眼神示意众人稍安勿躁,旋即打量着落在自己跟前的两位蚩辽人。
一男一女。
男的身材魁梧,穿着一身黑色大袍,模样俊俏,左眼脸颊有一道血色纹路,应当是蚩辽上屠被赐下的神纹。
女子身着白色纱裙,皮肤白皙,与蚩辽人截然不同,更像是大夏女子。
“几天前,我曾询问过一位你们大夏的儒生,我背后这座山叫什么名字。”
“那个老先生说,丘曰狐首,死朝旧乡,然后就服毒自杀了。”
“不瞒将军,我其实很欣赏那个老先生,我年幼求学时,就曾读到过他写的《百文通疏》,是极好的启蒙读物,我有心将之招入麾下,只可惜他心怀故国,不侍二主。”男人落地之后,开口便幽幽的说了起来。
“刚刚,我救了一个打翻茭子糕的夏人少年。”
“他在给我的食物里下了毒,为了让我也吃下那份糕点,他不惜自己也将之吞服。”
“可他不知道,我身为血寂部族的半妖,这种毒物对我根本无用。”
“他死之前,唔……”说到这里,男人顿了顿,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山丘:“就在趴在那里,朝你们喊着,杀敌,杀敌……”
“然后就没了气息。”
男人言罢,不再说话,而是直直的看着韩遂,嘴角噙着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