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下,走向各自认养的土地,将种子埋入土中。
李天明站在高台上,望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第一次拿起锄头的模样。那时他只为吃饱饭而耕作,如今这群孩子种下的,却是对世界的承诺。
仪式结束后,他召集理事会成员召开闭门会议。议题严肃而深远:面对日益扩大的影响力,如何防止“永河模式”被形式化、符号化、工具化?
“我们必须设立‘防火墙’。”他说,“第一,拒绝一切挂牌授奖的仪式性活动;第二,不承接任何只为拍照打卡的参观团;第三,凡是外部合作项目,必须经过‘双听证’程序??先听村民意见,再听儿童议事堂表决。”
众人一致同意。
更关键的一步紧随其后。在林晓雯提议下,成立“永河教育共同体”,整合小学、农创园、湿地研究所资源,开设“生活即学习”实践课程。孩子们的学习不再局限于课本,而是围绕真实问题展开:
- 数学课计算雨水收集系统的容积效率;
- 语文课撰写《致十年后的自己》环保书信;
- 科学课研究蜜蜂减少与农药使用的关系;
- 道德与法治课辩论“如果舅舅想建养猪场污染水源,我该不该举报”。
一位前来考察的教育部专家感叹:“这里的教室没有围墙,但教育从未如此坚实。”
四月二十,谷雨时节。第一声蛙鸣划破夜空。
李天明收到一封信,寄自遥远的新疆塔城。写信人是一位支教老师,曾在电视上看到“地球卫士奖”颁奖视频。她在信中说:“我们这儿风沙大,缺水少绿,孩子们没见过湿地,也不知道什么是生态信用。但我把你们的故事讲给了他们听。昨天,全班投票决定,要用三年时间在校园里种出一片‘迷你苇海’。随信附上第一张照片??那是孩子们用饮料瓶做的滴灌装置,底下压着一张纸条:‘我们也想成为守护者。’”
他读完,眼眶发热,当即回信,并附上全套儿童积分系统操作手册和技术图纸。
他知道,远方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
五月二十,小满未满。麦穗初齐,桑叶正肥。
青年合作社启动“技术输出计划”,派遣五支骨干队伍赴省内五个贫困村开展对口帮扶。他们不带资金,不搞捐赠,只传授方法:如何建立积分体系、如何运营社区厨房、如何发动老人组建巡逻队。
临行前,李天明送每人一本笔记本,扉页写着:“不要去做救世主,要去成为点燃火柴的人。”
半年后传来消息:其中一个村子成功复制“四季菜园”模式,不仅实现蔬菜自给,还将多余产量供应周边学校食堂;另一个山区村利用废弃校舍改建生态民宿,由留守妇女自主经营,月均增收四千元以上。
变革如涟漪扩散。
九月九,重阳敬老日。村里举办“代际对话会”。年轻人向长辈请教传统农法,老人则向孩子学习智能手机操作。活动中,一位九十三岁的抗战老兵颤巍巍起身,掏出一枚早已褪色的勋章:“这是我打鬼子时得的。今天,我想把它交给你们??不是给国家,是给你们这些守住家园的人。你们打的是一场看不见的仗,可我看得到它的意义。”
全场肃立,泪光闪烁。
冬至再临,白雪皑皑。
这一次,李天明没有独自伫立。当他踏着晨雪走向槐树时,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有背着书包的孩子,有推着婴儿车的母亲,有拄拐杖的老人,还有远道而来的访客。他们在树下停下,默默取出准备好的小木牌,一一系在枝头。
每块牌子上都写着一句话:
- “我会记得关灯。”
- “我要学会堆肥。”
- “长大后想当一名护林员。”
- “即使离开,心也在这里。”
张小满最后一个上前。他踮起脚尖,挂上自己的牌子,上面刻着一行歪歪扭扭却无比坚定的字:
**“爷爷,我现在真的不欠这个家了。”**
李天明站在人群中,望着满树飘动的誓言,忽然觉得,这棵槐树已不再只属于他一个人。
它属于每一个愿意弯腰捡起一片垃圾的人,
属于每一个在黑夜中仍愿点亮一盏灯的人,
属于每一个相信缓慢生长终将参天的人。
雪还在下。
但他知道,春天总会来的。
因为希望,从来不是某个时刻突然降临,
而是千万个平凡日子,
一次次选择坚守之后,
悄然破土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