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打招呼，只是站在远处静静看了会儿。直到牛小强抬头看见他，咧嘴一笑：“叔，来验收啦？”
“不是验收，是学习。”李天明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保温墙上凝结的水珠，“你们这‘四季菜园’要是真能冬天种出鲜黄瓜，我算服了。”
“那可不光是黄瓜！”旁边一个扎马尾的女孩接过话，“我们还试种香椿芽、奶油生菜，搭配研学课做‘从种子到餐桌’体验。上个月预售票就卖了两百多份！”她是王家洼的王婷，原在杭州做新媒体运营，去年年底辞职回乡，成了农创园首个入驻项目负责人。
李天明点点头，目光落在她胸前别着的那枚木制徽章上??那是儿童积分系统兑换的纪念品，刻着“环保小卫士”。
回到办公室时，刘东正忙着整理文件。“舅，教育部论坛的邀请函确认了，下月初八出发，食宿统一安排。”
“不去酒店。”李天明脱下棉帽，抖落几片雪花，“你联系林博士，看北大师生有没有短期调研计划，我想借她的团队名义参会，住学生宿舍就行。”
“为啥啊？人家可是特邀嘉宾待遇！”
“越是这种场合，越要离真实近一点。”他翻开日历，在三月八日那天画了个圈，“我在台上讲十句漂亮话，不如让下面那些村干部亲眼看看，咱们是怎么开会、怎么算账、怎么吵架又怎么和好的。”
刘东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县信用社主任。
“李书记，您上次提的‘信用积分贷’试点申请批下来了！额度五百万，年利率仅2.8%，但必须配套建立农户生态行为评估体系……”
“好。”李天明打断他，“把评审权交给反特权监督岗，数据来源以儿童积分系统为基础，叠加垃圾分类、节水节电、志愿服务等维度。谁违规占用农田建房，谁家偷排污水，一律降级处理。”
挂了电话，刘东低声问：“真要用孩子的积分当贷款依据？银行能认？”
“不是孩子说了算，是一套规则说了算。”李天明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我们要建的不只是经济共同体，更是道德共同体。一个人值不值得信任，不能只看他银行卡余额。”
当天下午，七村联盟召开首次“青年创业者联席会”。九名返乡青年齐聚科普馆多功能厅，有开民宿的、做电商的、搞种植养殖的，也有打算拍乡村短视频的。议题只有一个：如何避免内部恶性竞争，实现资源协同。
李天明没有主持，而是请最年轻的张小满??那个在岸边立清洁牌的孩子??敲响铜锣宣布开始。
会议开了整整四个小时。有人提出统一接单平台，避免游客被不同民宿压价抢客；有人建议共享冷链车，降低生鲜运输成本；还有人提议联合推出“永河四季卡”，涵盖全年节气活动与产品配送。争论激烈，但没人中途离场。
最后表决时，全票通过成立“永河青年合作社”，实行民主管理、利润按劳分配，并签署自律公约：不雇佣童工、不虚假宣传、不破坏生态红线。
散会后，李天明留下王婷单独谈话。
“听说你想拍纪录片？”
“嗯。”她点头，“我想记录这一年发生的事，不只是风光，更是人的变化。比如赵老三家的儿子，以前打架斗殴，现在天天主动去喂鸟。”
“可以拍。”他说，“但有两个条件：第一，所有素材公开授权，任何人都能免费使用；第二，每集结尾加一行字：‘本片由永河七村村民共同创作’。”
王婷怔了怔，随即笑了：“其实……我已经这么写了。”
春寒料峭，万物萌动。
三月初七，李天明启程赴京。临行前，他特意绕道小学，在教室外驻足片刻。林晓雯正在讲课，黑板上写着“碳循环的三个环节”，孩子们举着手抢答问题。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们脸上，像镀了一层金粉。
他没进去，只轻轻带上门，转身离去。
北京的会场庄严肃穆。人民大会堂侧楼会议室里，专家学者济济一堂。轮到他发言时，台下不少人交头接耳??这个穿着旧夹克、手里没拿稿子的男人，真是那个创造“永河奇迹”的李天明？
他站定，开口第一句便让全场安静：“我不是来介绍经验的，是来讨教难题的。”
接着，他讲了三件事。
第一件：上周村里来了个投资人，愿出资三亿打造“梦幻苇海光影秀”，承诺三年回本，分红可观。但他拒绝了，因为方案要砍掉三百亩原生芦苇丛架设灯光设备。“我们不怕穷，怕忘了为什么出发。”
第二件：青年农创园刚起步，已有两家入驻户因理念不合闹矛盾，一个想扩大规模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