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说着，眼里已经布满血丝，好像两个棺椁又立在了她的面前。
“幼妙，你……”
“你没见过你父亲，难道还没见过你母亲吗？”她紧紧盯着我，“你还记得她吗？你还记得她当年是何等凄苦吗？”
“可是……可是……”我在脑海中极力寻找措辞，“殿下抚养了我，而且……而且当年的事不过是成王败寇……”
“成王败寇？”她狰狞地大笑起来，紧紧抓着我的双臂，直视着我眸中的惶恐，泪光闪烁，“你大可以为自己找理由，齐姮，你能够安心地接受自己的父母被他们害死，那是你！我的父母是被冤死的、是彻彻底底被他们陷害而死的！是沈攸，是你曾外祖父、皇后的祖父亲自动的手！他们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理由不去恨他们，不去报这血海深仇！”
我被她的这番嘶吼震得心怦怦直跳，唯一想到的动作就是紧紧抱住她。不论如何，她这些年藏在心底的痛苦都是真的。
过了很久，我松开了她，为她拭泪。
我问道，“所以，你想要怎么做？”
她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理智，眼角却还是红红的，“本来，我想直接杀了皇帝，但是，太后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杀了她的儿女恩将仇报。但是，她也没有能够感化我，我还是要报仇，只能对沈家下手了。”
“可沈攸已经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死了，可沈家还是如日中天，我要让沈攸在九泉之下看着自己毕生所求的东西被摧毁，我要让他哪怕成为一株枯骨也被拉出来重见天日地鞭尸，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所以，你要沈家倾覆？”
“是。”
“可是太子会允许这一切发生吗？他是未来的皇帝啊！”
“是吗？”她幽幽一笑，“那可不一定。”
“可你、可你不是答应姨母不会祸及下一代吗？”
“我是说过不会伤及无辜，也说过会为她保留血脉，可谁说，太子日后必然是无辜的？我保她和沈家的血脉，一定是太子这支？”
“你！你怎么能……”
“怎么？”她挑眉道，“你要去告发我？你觉得皇帝都不能奈我何，你去了就能有所改变？姮儿，我们可是血脉相连啊……”
我冷不丁站起身，背对着她，“我是和你血脉相连，可这盘棋的哪个人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今日的话，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也不会去干预你的事，但你也不要来撺掇我加入进去。”
“我不会的，姮儿，你能活在阳光下，我替你感到由衷的高兴。”
我扬长而去，只剩下幼妙空空地望着我的背影。
后面的几天，面对着姨母的棺椁，甚至在夜深人静之时偷偷窥见她面纱下平静悠然的面容，总是使我心乱如麻。说什么都不管是假的，对姨母的感情驱使着我生出一股要肩担保护她孩子大任的欲望，就像她为了我的母亲而爱护我一样。可是……一想到母亲，我就控制不住地连上了她的痛苦……
她一定也很恨皇帝吧？可我却要去保护她讨厌的人的孩子……
四十九日后丧仪结束，姨母的棺椁被浩浩荡荡地送往昭陵。回家途中，我将那日与幼妙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对殿下讲了。
她很诧异于我把自己的心声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她，她微微发愣，问我恨她吗？
我摇头，说，我不恨你，也不恨陛下、沈家任何一个人，可我也不爱他们。
我不愿活在仇恨和痛苦里，我要为自己而活。
殿下她欣慰于我年纪轻轻就已经如此通透，还说我远胜于她当年。她问我从今以后有何打算，我想了想说，京城太小了，我想去大晟各处走一遍。
其实，我也是想逃离这里，我既不可能对姨母留下来的三个孩子或许所面料的危险而无动于衷，也不可能去指责本就已经生在精神炼狱中的幼妙。唯有逃离。
次年春，幼妙在宫中生下一个男孩，皇帝原本取名为彘，齐彘，没错，就是大名。但听闻幼妙一点也不介意，每日彘儿彘儿地唤着，反倒是皇帝受不了了，没过两个月就让礼部改了玉碟，改名为弼，意为辅佐君王，似乎是想告诉幼妙——你永远也别想这孩子继承朕的大统。
但幼妙还是用彘儿当做这孩子的小名来唤，尤其是在见到皇帝的时候，二人总是反唇相讥、相互挖苦。
我打听着问道，陛下去瑶华宫去的勤吗？宫人称不多，只是一个月偶尔去一两次，更多时候还是在住在凤仪宫，亲自抚育先皇后留下来的三个孩子。
我不理解，皇帝既然不喜幼妙，为何还总是去瑶华宫找不痛快。想来想去，觉得他可能是有受虐倾向吧。
但我没时间想那么多了。同一年，我考取功名，求了个翰林院的碑文采集使，与几位同僚一同前往各地进行碑文的访求、拓印、考证和着录事务。
我是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