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江湖人远远看着他,握刀的手不停发抖,终究没敢上前。
第四日正午,黄河在望。
黄河水浑浊浩荡,向东奔涌而去,河风吹起他额前散落的一缕黑发,裹挟着水汽的腥气。
渡口的渡船都停了,船夫们躲在屋里,任凭萧峰喊了几声,也没人敢出来载他。
他索性买下一叶小舟,自己摇橹过河。
橹声欸乃,在宽阔的水面上荡开细碎的波纹,慢慢向对岸划去。
北岸渐远,南岸渐近。
舟至中流时,两岸芦苇荡里忽然射出数十支火箭,箭头上绑着浸了油的布,熊熊燃烧着落向小舟,瞬间便将小舟引燃。
同时水下黑影窜动,是精通水性的高手,手持凿子,悄无声息地来破船底。
萧峰放下橹,拔身而起。
他足尖在水面一点,借着射来的箭矢借力,身形如惊鸿般掠过水面,几步便到了南岸。
落地时反手一掌拍向河面——浑厚的掌力激起丈许高的浪墙,水下的刺客被浪墙震得口喷鲜血,一个个浮出水面,早已没了气息。
小舟在河心烧成一支巨大的火炬,黑烟滚滚,映得浑浊的河水都泛着红光。
萧峰站在南岸渡口,拍了拍衣袍下摆溅上的水花。
渡口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陈桥驿。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标注着此地距汴梁,已不足五十里。
他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讥笑,是一种近乎愉悦的、带着酒意般的笑意。
他从行囊里取出最后一小坛酒——是阿朱塞进来的,坛子小巧,最多装三斤,坛身上还贴着她亲手写的“梨花白”三个字,字迹娟秀。
萧峰拍开泥封,清甜的酒香散开来,与之前喝惯的烧刀子截然不同,却带着江南的温柔,别有一番滋味。
“你这丫头,倒是贴心。”他低声说,像是阿朱就在身边,正笑着看他喝酒。
就着坛口饮了一大口,清甜的酒液滑过喉头,带着一丝凉意,压下了连日来的燥意。
他抱着酒坛,在渡口石碑旁坐下,看着北方来的官道蜿蜒消失在远处苍茫的秋色里,等着那些该来的人。
萧峰知道,汴梁城里真正的高手,那些躲过了保定之围、躲过了雄州之劫的人,终究会在这最后五十里,做最后一搏。
酒喝完时,夕阳正沉到远山的脊线之下。漫天霞光如血,染红了半条黄河,也染红了萧峰的玄色衣袍,让他看起来像从血里走出来的战神。
官道尽头,终于出现了人影。
不是一个,不是十个,是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头。
新少林达摩院首座、青城派掌教、皇觉寺掌门、丐帮仅存的长老……大宋武林最后的脊梁,终究还是来了。
萧峰站起身,把空酒坛轻轻放在石碑脚下。坛底与青石相触,发出清脆的一声“叮”,在空旷的渡口里回荡。
他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系紧了腰间那个早已空了的朱红酒葫芦——那是阿朱的红绳,他要带着它,走进汴梁。
然后抬头,看向那一片越来越近的人影,看向人影之后、暮色中已隐约可见的汴梁城轮廓。
城楼的灯火次第亮起,在渐浓的夜色里,像一条蛰伏的、周身镶满宝石的巨龙,沉默而威严。
萧峰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玄色衣袍的下摆在晚风里微微扬起,像一面孤独的旗,在黄河渡口的霞光与夜色中,走向他的汴梁。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