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谋划的。” 李泽冷笑,酒坛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梁王心中早有不满!颜夫子那老匹夫,拒授实职也就罢了,竟还敢在史书上抹煞杨炯功绩,分明没把梁王放在眼里。比起我明目张胆的刺杀,梁王更恨颜夫子不识时务。”
他踢开脚边碎石,眼中闪过算计:“你瞧那万和宜,亲自送颜夫子上路,分明早与梁王达成交易。再看中枢诏令,处处透着早有准备的痕迹。此番谋划,虽未大获全胜,可颜夫子一死,我拉拢寒门便少了掣肘,这难道不是好事?”
女子望着李泽,眉间尽是忧色:“三哥,若是在曲江池助了皇太后,彻底触怒梁王,只怕他再不会轻饶。”
李泽闻言,轻轻晃了晃手中酒坛,月色在酒液里碎成银星:“妹妹,你还是看不透这盘棋局呀。梁王要的是江山稳固,只要我不真取杨炯性命,他定会睁只眼闭只眼,说不定还会与我心照不宣的一同行事。
我所求的,不过是这夹缝中的容身之地,些许喘息的时间罢了。” 他仰头饮尽残酒,眼中泛起狠厉,“我的目标是那两位公主,是未出生的第三代!只要除掉她们,我就是唯一的皇嗣,何愁没有扶龙之人?如今皇太后急着出头,这推波助澜之事,我求之不得!”
女子沉默良久,幽幽叹道:“这么说,你早存了舍弃皇太后的心思?”
“不然如何?” 李泽冷笑,坛口磕在门框上发出闷响,“单看清凉寺一事,便知梁王的势力与眼线简直通天,我们如何能敌?她还妄想动杨炯,简直是被佛经迷了心智!”
说罢,他眸光一凛,压低声音道:“明日曲江宴,你不许现身。你日后在南疆还要仰仗王府,犯不着蹚这浑水。且看皇太后如何收场便是。”
女子微微颔首,忽而转了话头:“三哥,小妹还有一言。那虞芮虽是寡妇,却出身岭南富户,家中资财雄厚,正是可拉拢的助力。况且她容貌出众,又有几分智谋,你为何不肯给她个名分?若真想成就大业,总要以利益为先。如今将她推向杨炯,岂不是白白送了助力?”
李泽指尖摩挲着酒坛粗糙的陶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傻妹妹,你当哥哥是那不知轻重的糊涂人?虞氏的妙用,岂是一个名分能概括的?她把柄在我手中,做这双面谍子,本质上是我与杨炯间的暗线。”
他仰头饮尽残酒,喉结在月光下滚动,“梁王为何对我算计杨炯睁只眼闭只眼?不过是看中这条台面下的通路罢了。有些事见不得光,却比明面上的往来更要紧。”
说罢将空酒坛重重一放,溅起几点酒渍,“且莫说这些,哥哥早为你选好了嫂子。”
女子闻言,杏眼圆睁,惊喜道:“哟!什么人竟能入了三哥的眼?我那向来对女色不感兴趣的哥哥,倒叫人好奇死了!”
李泽又启一坛新酒,酒水潺潺倒入碗中,泛起粼粼波光:“宁晋曹氏大小姐曹子鱼为正妃,泉州蒲氏三小姐蒲徽渚为侧妃。一文一武,一军一商,再合适不过。”
“可是那前梁遗老、父皇入城时闭门不出的步军指挥使曹家?” 女子柳眉微蹙,追问道。
李泽端起酒坛轻抿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浸湿了衣襟:“正是。”
话音未落,便听女子急道:“三哥,蒲氏掌管泉州市舶司,财力雄厚,自然是极好的助力。可这曹氏……”
她顿了顿,面上尽是疑惑,“这么些年头过去,早被父皇边缘化了,又背着胆小怕事、见风使舵的名声数十年,如今能有什么用处?”
李泽提着酒坛,朝女子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同往。
但见李溟一头白发在月华下泛着银辉,恍若覆了层薄霜。二人并肩行至庭院,青石上洒落的月光碎成点点银鳞,倒与坛中酒液相映成趣。
“当啷” 一声,两坛相撞,激起几星酒花。
李泽仰头饮尽一大口,喉结滚动间喟然长叹:“小妹,你且瞧瞧如今局势,我还能去攀附哪家高门?曹子鱼虽非五姓七望之女,却胸有谋略、野心勃勃,曹家在军中好歹还有些旧部故交。虽是中等世家,可于我而言,正是眼下最称手的助力。”
李溟闻言,将酒坛抵在唇边轻抿,白发被夜风吹得凌乱,却也不伸手去理。她望着中天那轮圆月,忽而想起幼时兄妹同赏明月的光景,如今却各怀心事,不由得又灌了口酒。
夜阑,朔风穿庑,摇木影而纷披,飏落英以盈庭。
漏下二鼓,过子时,第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