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双手缓缓结印,周身气息陡然变得森然可怖。
杨炯听得空性言语狠绝,便知这老秃驴存了必杀之心,当下疾如闪电,抄起地上青石便朝对方膝弯砸去。
空性怒极反笑,声震竹林:“冥顽不灵!老衲今日便送你二人往生!”
话音未落,他身形化作虚影,竟弃了杨炯,直扑身中剧毒的谭花。双掌探出,龙爪手劲气纵横,直取天灵要害。
杨炯目眦欲裂,抓起两把沙土扬手掷出,趁空性挥袖格挡之际,背起谭花便往崖边狂奔。
空性缓步逼近,冷笑如夜枭:“悬崖无路,还是束手就擒为好,老衲慈悲,可给你二人留个全尸。”
杨炯低头望去,见崖下瀑布轰鸣,白浪翻涌如千堆雪,忽而回头冷笑:“老秃驴!有胆便来水里较量!”
说罢抱紧怀中谭花,纵身跃入飞瀑之中。
空性追至崖边,只见月光洒落,瀑水飞溅如雪,哪还有半个人影?他怒喝一声,掌心运力劈断碗口粗的罗汉竹,身形如鹰隼般俯冲而下。
潭水冰冷刺骨,杨炯死死搂住谭花,任急流裹挟着二人顺流而下。怀中佳人气息微弱,体温渐冷,他咬牙抓住一根浮木,借着水流之势漂流。
抬眼四下搜寻,忽见岸边凸起巨石,强忍着周身剧痛,拼尽全力扣住石棱,怒吼一声,拖着谭花奋力爬上岸边。
原来自黑衣人现身,杨炯便知不是其对手,所以便一边缠斗,一边暗自盘算退路。
这清凉寺后的瀑布,看似凶险,实则落差不过三丈,潭水清澈,下游直通山脚。他故意引着空性周旋,便是在等这纵身一跃的时机。
夜色如墨,杨炯背着谭花在山道上跌跌撞撞。
谭花散落的青丝拂过他脖颈,气若游丝:“笨蛋!这毒快要入膏肓,你快放下我逃命去吧。你身负重任,还有大事未了,我孤身一人,死不足惜。”
杨炯双臂骤然收紧,指尖微微发颤:“放屁!我杨炯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个义气,岂有抛下同伴独自求生的道理?”
谭花闻言轻笑,玉指轻轻抚上他脸颊,嗔道:“都这时候了,还这般贫嘴!\"
说着,她突然紧紧抱住他,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方才为何不独自逃走?”
“说什么傻话!” 杨炯喘着粗气,脚步却丝毫不乱,“你当我是贪生怕死之徒?就算要死,也得死在一处!”
谭花心中一暖,虽无力气打闹,仍用指尖轻轻摩挲他脸颊,嗔道:“你替我讨回银子,便是救了我的命,你不欠我的。”
杨炯大翻白眼,小声嘀咕:“我以为凭我们两个人的交情,可以讲点感情,想不到还是一笔买卖。”
谭花见他故意作怪模样,噗嗤一笑:“那你想怎么讲感情?喝奶喝不喝?”
杨炯听了这话,差点没栽倒在地,撇嘴道:“你别跟我嘴硬,等你好了,若说话不算数,我跟你没完!”
谭花白了他一眼,突然觉逗弄一下他真的很有意思,只是恐怕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
这般想着,谭花抱着杨炯的脖子紧了又紧,无力道:“你恨不恨我以前总是针对你?找你麻烦?”
“我这人不记仇,以后让我多喝点奶就原谅你!”杨炯故意说这些话气她,生怕她坚持不住。
谭花想要捏杨炯的脸撒气,可却终是因无力作罢,轻叹一声,呓语道:“我其实很怕挨饿!那感觉不好受!会让人变成鬼,让人失去做人的尊严!”
杨炯早闻谭花身世坎坷,知她八岁随流民辗转千里至长安,个中苦楚可想而知。
此刻听她提及旧事,虽心怀悲悯,却因未曾亲历饥馑,终难感同身受,只得默默点头以应。
谭花半阖星眸,声若游丝,恍若忆起尘封往事:“你可曾见过人食观音土腹胀而亡的惨状?那肚腹鼓胀如足月孕妇,临死时十指抠喉,想要将腹中泥块呕出,奈何早已无力回天。”
杨炯神色凝重,沉声道:“虽有所耳闻,却从未亲眼目睹,只愿世间再无此等惨事。”
谭花惨然一笑,语气平静得令人心惊:“当年我爹将最后半碗麸皮粥推给我,自己嚼食草根充饥。七日后清晨,我于磨盘旁见他尸身,喉咙被抓得血肉模糊,就是吃了观音土,腹胀难捱,生生抓挠至死。”
她苍白的唇轻擦杨炯耳畔,续道:“之后我随母亲逃荒那夜,村口槐树上悬着三具尸身,月光下似对我惨笑。那是王屠户家的双生子,还有里正家童养媳。他们的脚踝都系着绳索,你知道为什么吗?”
杨炯忽觉喉头腥甜,扶着山石剧烈咳嗽,喘息道:“莫再说了!”
言罢强撑起身,继续赶路。
谭花却执意倾诉,似要将前半生血泪尽数倾吐:“因要倒吊放血!血入瓦罐,可暂解饥肠。母亲将我藏入坟茔时,那些人……正在分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