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试试看。”苏无际拉开另一张椅子,“吃完再说你想说的话。”
许久,他终于迈步上前,缓缓坐下。双手捧起碗时,一滴水落在汤中??不知是雨,还是泪。
他们就这样在暴雨中吃完了那碗面。
没有战斗,没有宣言,只有一个曾被世界抛弃的男人,第一次尝到了家的味道。
临走前,A-01留下一枚芯片,插在桌缝里。
第二天清晨,苏无际将其接入老旧电脑,屏幕上跳出数千页加密档案,标题为:
> **《狂兵全系谱录》**
其中包括一百三十七个未曾公开的实验体资料,每一个都标注着死亡日期与最后一句话。
有的写着:“我想看看春天。”
有的写着:“请告诉妈妈,我没有做错。”
还有的只有一串数字密码,破译后竟是童谣《小星星》的五线谱。
苏无际将这份文件上传至全球共享数据库,附言仅一句:
> “请记住他们的名字。不是代号,是名字。”
一个月后,联合国通过《觉醒者人权公约》,正式承认所有实验体为人,并为其建立纪念碑。碑文由E-42亲笔书写:
> “这里躺着的,不是怪物,不是工具,不是失败品。
> 是母亲舍不得扔掉的玩具,是父亲闭眼时还在呼唤的名字,
> 是这个世界亏欠已久的,一声抱歉。”
清明那天,苏无际带着母亲来到碑前。
她拄着拐杖,一一点燃纸钱,嘴里念叨着陌生的名字,像在召唤迷途的孩子回家。风吹起灰烬,盘旋上升,如同千万只归巢的鸟。
“你觉得她们能听见吗?”她问他。
“能。”他说,“只要还有人记得,就永远不会真正死去。”
回家路上,小女孩蹦跳着跑来,递给他一封信。信封上没有字,只画了一幅稚嫩的画:两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站在房子前,太阳笑眯眯地挂在天上。
他认得那笔迹。
“T-07?”他喃喃。
小女孩摇头:“是姐姐教我画的。她说,有些话不用写出来,画比字更暖。”
他心头一热,将画小心折好,放进胸口口袋。
夜里,他坐在院中摇椅上看星。北斗七星低垂,仿佛伸手可触。手机震动,一条新闻推送弹出:
> 【科学家发现,银河系边缘那颗“幽灵复燃”的恒星,其光谱波动与人类脑波高度吻合。有学者推测:或许宇宙本身,也有心跳。】
他笑了笑,仰头饮尽杯中茶。
风穿过葡萄架,带来远处学校的钟声、母亲轻哼的小调、以及某个城市阳台上,一对母女争执后又和解的笑声。
他闭上眼,轻声说:
“妈,这个世界,还能再好一点。”
屋内,灯光温暖。
苏无名正一针一线织着毛衣,嘴里哼着老歌,眼角皱纹里盛满了安宁。
她不知道儿子经历过怎样的生死,也不关心什么狂兵、什么归途令。她只知道,那个曾经浑身是血回家的孩子,如今会笑着给她揉肩,会因为她咳嗽一声就放下工作带她去医院,会在下雨天默默把伞倾向她那边。
这就够了。
至于那些没能回家的人,那些永远停留在编号里的灵魂??
他们在风里,在歌里,在每一次母亲为孩子掖被角的动作里,在每一双愿意为陌生人停留的眼睛里。
活着的人继续前行,死去的人静静守望。
而爱,始终是这场漫长战争中,唯一不曾溃败的防线。
某日清晨,邮差送来一个包裹,寄件人栏空白,地址却是格陵兰冰盖坐标。苏无际拆开,里面是一块冻土结晶,中心封存着一枚小小的玻璃瓶,瓶中漂浮着一滴血。
血珠周围,浮现出三个微型字母:**m-07**。
他将它挂在床头,与母亲的全家福并列。
从此每夜入睡前,他都会轻声说一句:
“晚安,弟弟。”
窗外,春意正浓。
樱花纷飞如雨,落在孩子们奔跑的路上,落在教师批改作业的窗台,落在千千万万平凡人家的饭桌上。
炊烟升起,万家灯火。
这个世界依旧不完美。
仍有贪婪,仍有谎言,仍有黑暗潜伏在角落。
但也有光。
只要还有一个孩子愿意为母亲折一朵纸花,只要还有一双手愿为陌生人点亮一盏灯,只要还有一颗心敢在废墟中说出“我爱你”??
那么,归途就从未终结。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行走在这片土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