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跳跃,映照着珠帘后淑妃垂在床沿边的消瘦面容,在墙壁上投出巨大的刺耳阴影:“大郎!!”
吴王的轮廓淹没在黑夜之中。
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
出得翠微殿,冷风扑面而来,将吴王袖子满满鼓起。
他负手俯瞰了眼在禁闭甬道外等候的火把,又望向漆黑的天,轻轻闭上眼睛,心中只有一片澄澈。
人与人的路都是不可复制的。
他走在自己的路上。
哪怕路途风雨再大,大到步履维艰。哪怕荆棘丛生,刺得人伤痕遍布。他也仍旧痴痴笑笑,因为他体会其中滋味!
………
不多时,离金城宫外门不远。
吴王的队伍已经过来,当星星点点的火光出现,火把照出来的,是宫道上一群人影立在那,周围御史台、九卿,甚至卫尉寺的宫廷武士也若隐若现。
吴王甫一出宫,郑延昌就接到了他谒见淑妃和打算去潼关的情报,便立即叫上人赶来拦截。
最终郑延昌还是在门前拦下马队,草草叉手,神色冷漠:“殿下欲弃职责不顾?”
“何人拦路?”队伍分开,吴王策马而出。
“回大王。”王官祭酒元谢在旁边微微躬身,有些紧张:“是相国。”
“看见了。”吴王驱马上前,在离人群七八步处停下,居高临下看着为首的郑延昌:“军务如火,寡人忧心如焚,方欲赴潼关督师,亲临前线,激励将士。这,难道不是最紧要的职责’?”
“战阵凶险,非千乘所宜轻涉。”郑延昌前趋一步,看了过去:“这军事在行宫也可处置,何须殿下亲冒锋矢!”
“坐地冲锋,何如相见白刃?”吴王环顾宫道上密密麻麻的大臣,军兵:“相国带这么多人过来,想干什么?”
“臣不敢。”郑延昌俯身,再次拱手:“请殿下回宫歇息。”
“请殿下回宫歇息——”黑暗里,众人纷纷俯身。
“郑相。”见情势不妙,元谢连忙上前一拜,低声交涉:“勾当军国事者乃大王。大王行事,自有法度,何须臣子首肯?还是请相国快把路让开。”
“元公!”人群里,有御史认出了元谢,冷冷叫出他:“王府祭酒,在此越职言事,摇唇鼓舌,不识狱吏之威乎?”
元谢面色一白,下意识地望向吴王,咬紧了牙关。
“郑君。”韩偓瞥向郑延昌,凑眉低喝道:“公已古稀之龄,非要与吴王难堪么?”
王抟看着剑拔弩张的两帮人马,眉头紧蹙。
这若是把吴王赶回去,他们等若是就与其结下了梁子。寻常亲王倒罢了,可吴王未来还说不准,特别是他现在一反常态表现出这副样貌,更让王抟迟疑。
王抟忍不住看吴王,脸上却只有木然,他斟酌了半天,马鞭一指:“寡人再问一次,这路若汝让不开,便让卫尉来押寡人。”
“郑公。”宰相和太子交恶,是历来大忌,王抟没想到吴王会说出这话,一副不肯让步的势头。哪怕他与郑延昌并无甚笃私交,也断没有坐视郑延昌与吴王结仇的意思。
作为站在这的一员,他自认为有义务遏止事态,回头扯郑延昌袖子,低声苦苦道:“靠关中那点兵马就能另立门户吗?别忘了圣唐实力都掌握在圣人手上,朝廷也在这。且放他去罢!”
“今日这么一看,吴王只是碍于身份,所以才默然无声。”李溪眼底浮现欣赏,也开解道:“小小年纪便懂得和光同尘,守拙度势,不可得罪。”
一旁的韦说也是颔首:“公心只有圣唐,可荥阳郑氏的子女却还要继续出仕为妃。郑畋、从傥余德,不可毁于公手…………吾等只需明哲保身,不附任何一王,何必……”
“闯过去!”吵吵嚷嚷中,眼见他们发生分裂,吴王双手一扯,陡然催马。
“谁敢!”大群御史攘袖挤出,指着王府官员骂骂咧咧,厉声喝道:“尔辈教唆吴王行险,切莫自误!”
“郑公!”韩偓咬牙道:“如此之事,稍有不慎,难道要群臣与公同受嫌恶吗?”
“吴王春秋渐长,以上好色如命,我等随时可能变成吴王之臣……”
“相国岂不念家族乎?”
郑延昌睁开眼,满脸怒色的看着眼前乱象,猛地一举手,大喝道:“都退下了!”
家与国,孰为轻重,不问可知。他固然不怕死,只盘算着让圣唐再次伟大,可荥阳郑氏的命运却也不能栽在他手上,跟着他一起冒险!
熊熊火把下,宫门复寂。
郑延昌背着手儿,阴沉着脸来回踱步。
看看韩偓几个,又看了看吴王众人,心里一横便是甩动袖子:“拿来马!”
一名中郎将牵来坐骑。
郑延昌一个按鞍旋蹬就双手按在了马背上,身躯低趴,扫过群臣:“吴王年少,某与殿下同行,汝辈但奉公事。圣人留下的三千卫戍军,某带走了。金城宫安全,只在卫尉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