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人说起慌来像真的一样。不过,既然愿意做场面功夫,有态度,有钻营心,没什么说的,况且自己也需要不断稀释利益集团和军队的派系与成分,增加棋盘上的棋子。
也算是消化瓦解张氏家族。
张家能在吐蕃治下当豪强,被朝廷迟迟这么几年没调离本地,变相证明了他们实力很在线,不然安能让人忌惮?要长期当地头蛇,家族必须人口众多,宗法森严,权力传承有序稳定,子弟精锐。归义军的张家、曹家、宋家,王子美家族,杨可证家族,都是这样的代表。
也就是此番自己带着大军而来,让他们认识到了实力,被震慑到了,不然恐怕张丛还会继续装死,在鄯城威福自专。
接纳这批人,成全他们在朝中在中央钻营的心,同时也削弱了其在鄯城地方的势力,何乐不为?
“便先在部族军中效力。”圣人巡视道。大概有四五百子弟,就是质量有些堪忧,有的一脸青涩,像个大学生,有的目藏凶光,胡子拉碴,像刘华强。
没经制度化的训练和大场面磨炼,也正常。武熊、王从训、萧秀之辈和豪强子弟的区别是什么?往那一站,新兵百姓就要腿软,却非武艺的差别。
张丰作为代表,顿首喜滋滋道:“谢圣君!”
闻言,张丛松了一口气,又转身指着一群衣冠楚楚的小女孩、青年女子,看样子也是他家族里的后辈:“此亦是忠臣,只求在宫中为国家效力。”
圣人恍若未闻,手遥点天边一片墨绿湖泊。
目力所及,怒风乍起,枯草翻涌。破败的古道上,野马奔腾。清脆的骆驼铃里,小鹿注目。
零零星星的百姓躲在草丛里,树林里,树后,默默看着这边。
圣人指手而望,大风将他袖子满满充鼓,恍若神仙御风。良久良久,圣人貌似随意与赵国夫人闲聊:“将来在那湖,筑一城,作为朕对柔奴的应许之地若何?赐给君母子与宋王之后裔,方圆五百里,都是你家族的乐土。”
柔奴张大了眼睛,小嘴也微张。
“封邦建国,王道之始。设诸侯以镇荒服,正是历来手段。赵国夫人功高牢苦,宋王贤明。”御史虞循抢前,答得飞快:“臣敢请为圣君主持兹事。”
“臣惶恐!”柔奴这才从激荡中缓过心情,抟手低头:“臣母子何德何能!”
圣人语调淡淡的,又指着群山外:“在这北山烟雨为界,在彼岸圈地五百里,以待南宫,又如何?”
“臣依恋圣君至深,岂愿远离?”南宫宠颜目光痴痴,第一回当着张惠当着这么多人,表情温柔。
圣人一笑,点点头:“卿辈爪牙,如此功劳,到了那个时候,我总得设法妥善安置。”
南宫宠颜笑道:“赐个身份入居寺庙也就罢了,为圣君鞍马劳顿,岂非理所当然?”
看来在圣君心里,自己是比张惠重要的!
狂风吹得圣人耳边鬓发飞扬,圣人只是迎风缓缓摇头:“不妥,不妥………此也不过一说,再看吧…………只是西域事了,打下如此疆土,岂能不让圣唐长久保久!还是要思考,安得猛士守四方?”
南宫柔奴只是深深行礼:“闻圣君此言,臣宁不粉身以报?”
张丛默默看着。这时,才有女官回过味来,对他扬手:“圣人耽搁于军事,哪有多心思操问这等闲杂。若要入宫为女御,便让她们留下,一会我辈查验!”
“还有城里的宴席。”有大臣补充道:“圣人方治军,大军入城,多有不便。鄯城地方,也不宽裕,便撤了!”
等了一会,见圣人毫无反应,有心攀附的张丛只好失望地叉手:“唯,臣告退!”
刚走回来这边,候在这边恩典家族中人,官员豪强,便纷纷围上来。
“那就是元皇圣帝李天子?”
“瞧瞧他周围侍从,女的更胜仙子菩萨,男的………可不就是?呔,恁般少年!本以为是个不惑老夫。”
“温柔情郎,儒道贤者一样的美男子,居然能将这关陇之地杀得流血漂橹,驾驭如许雄壮的野兽军马。”
“俺听闻,左边那个是梁国皇后,右边那个是幽州主母,晋帅妾室。同族出身的燕女,豪杰争抢的国色!现在一看,不假。这李家圣人,也倒是会玩………”
“嘘,圣人就是圣人,什么李家圣人?”
“般配,般配!俺反正是服了,不敢再有二心。路边那些经过的杀材,看着都吓死个人!”
议论里头,张丛和老少众人眼里都闪过惊惧,嘀嘀咕咕远去,不时举目回望。就看见山陂上,烟雨里,旗号招展,一重重朱红帷幕被挂上,渐渐遮住了君臣们的身影。
“沙州情况,可有回报?”风寒被挡在帐篷外,圣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