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仍旧下着,我在那些适才还喊打喊杀的尸首堆里装死,尸骨初时还是热的,很快变温,不久又变凉,变成了冷硬硬的一大坨。
人的命就是这般轻贱,如蝼蚁,如草芥,我冻得全身发抖,就要被冻僵冻死在这荒郊野岭中了。
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没有一辆马车路过,也没有哪家的贵公子来,搀我一把,将我抱起,用厚实的貂裘大氅来暖和我。
灵寿那些说书人讲的什么英雄救美,什么才子佳人,都是假的。
这鸟兽绝迹之地,谁家的贵公子会出现在这里。
我强撑着不许自己睡去,死死咬着嘴唇,咬出血来,好使自己清醒地活。
我听见魏人死完了,赵人也死完了,好似人都死光了,天地寂然,唯有一匹马还能站起身来。
老天待我不薄啊。
我扒下赵人的棉袍裹身,取走他们的干粮,一双冻得僵了的腿脚胯上战马,我疯狂地往北地跑。
魏人是中山的死敌,我宁愿冻死都不穿魏人的棉袍。
我要奔去中山故地,奔回老宅,取走地窖里的红袍,就带着这件红袍去见怀王。
我不知怀王在哪,但总会找到。
父亲背弃过他,我愿代父受过。
我要问他婚约,问他这婚约还做不做数,即便不做数,杀了我的父母,致我流离失所,就得给我一口饭吃,给我一块容身地。
不管以后处于何种境地,都比做个营妓好。
机会都是折腾出来的,而我也真是个幸运的人。
我在找到怀王前,先被千机门的人找到了。
我见到了他。
过去他是中山怀王,如今,他是我的主人。
他知道我是谁,还是留下了我。
我在千机门外受训,素日见不到其他人,我聪明有胆识,又肯用功,为了赎父亲的罪,为博主人一笑,我拼了命地努力,样样都十分出色。
他夸了我。
却从来不提婚约的事。
他是主人,他不提,我也就不能提。
我与父亲不一样,父亲最后反水投靠了魏王父,我不,我就要做怀王的女人。
我少时就想做他的王后,以后即便不能做他的王后,也要做他的女人。
主人并不怎么喜欢我。
对我时好时坏。
我在山门一待就是六个月,这六个月我极力取悦他。
怀王四年春,他罕见地对我好了一次。
他要了我。
老天极少亏待我,我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我年少时的梦是做怀王的王后,后来是做主人的女人。
他喜欢什么姿势,我便用什么姿势,我把女闾学来的招式,全都用在了主人身上。
那夜他似乎很高兴,要了我许多回。
然而我平明醒来,却听见他梦里叫起了一个人的名字。
“阿磐。”
我的心被重重地一撞,撞出了我的眼泪,撞得我再无一丝睡意。
阿磐。
他把我当成了小妹啊。
主人怎会认得小妹,怎会叫起小妹的名字,我不知道,也不敢问起。
我爱慕他多年,只要他肯要我,我不怕被当成旁人。
只要他留下我,给我一刻的安稳。
哪怕白日待我不好,唯有入夜想要才召我入帐,那也没关系。
他是我的宿命。
没关系。
老天待我真好,不清不楚地过了这么久,转机突然就来了。
我有了身孕。
主人三十而立的年纪,还没有子嗣,中山虽已被毁祀,然将来复国,到底应后继有人。
我把这个喜讯欢喜地告诉主人,我暗想他定十分高兴。
也许就要娶我,全了我这么多年的心愿。
然主人笑了笑,送了我天大的噩耗。
北地正在寻一个颈间有玉璧的人,那样的玉璧,我恰好也有。
主人要我顶替“阿磐”之名进魏营,换小妹出来。
他说,我比小妹更适合留在魏王父身边。
可我有了孩子啊,怎能去魏王父身边呢?
我问他,“主人从来都没有打算娶我吗?”
他的声音一向是那么冷峭,“我岂会娶你。”
我如遭雷击,十分难过。
那么我这么多年的期待又算什么,难道他竟知道天生凤命的人并不是我。
心中的执念使我丧失理智,我抱着主人的腿求他留下。
可求他无用。
他的眸子很冷,心也很硬,他并不给我一点儿看到希望的机会。
他还说,以后,孩子姓谢。这是我送你的,你凭他去争,能不能留在谢凤玄身边,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这样的本事,我不知自己有没有。
主人把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