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疏在桌上堆积如山,太后娘娘身着华贵凤裙,熟美俏脸专门打扮,看不出太多憔悴,正手握奏疏,看似处理公务,实则眼神根本没有聚焦,心乱如麻。
直到三人来此,她才勉强回过神来,朝三人微微颔首,“政务繁忙,本宫终究不是天子,有劳诸位继续帮忙了。”
太后娘娘没那心力,可正逢打仗,每日奏疏宛若雨点般落进宫内,这些时日,她这才唤来三人来此帮忙。
殿内两侧,也都摆有小案,同样分门别类,堆着奏疏。
太尉姜本贞与沈逸文皆是朝中骨干,威望极高。
苏总捕则负责向江湖四处派去暗子搜罗线索,每日不问问他是否有所收获,太后委实睡不着,也便顺道让他一并帮忙了。
太尉姜本贞轻叹一口气,
“娘娘无需此言,正该此时,我等才需稳固朝纲,为圣上分忧……逸文,燕云之地,高句丽与戎人沆瀣一气,可谓板上钉钉,燕王几乎每日都有军情传来,你多注意……”
姜本贞乃三朝老臣,资历最高,沈逸文也很敬重他,木着一张脸来至小案前坐下。
姜本贞提笔同样取来奏疏,却是同样难以心静,迟迟无法动笔,片刻后才道:
“娘娘不妨回后宫照料圣上,杨老夫人说了,圣上再如何也不能不吃东西,
你们母女虽无血缘,可我等皆知您待圣上丝毫不亚于圣上生母初仪皇后,不如做些家常菜,说不定圣上便有胃口……”
话音未落,便传来太后娘娘平淡的回应,“她吃不下也要吃,本宫早便为她灌了些吃食……”
“灌?”苏总捕微微一愣,抬眼看来,稍显错愕,“当真动了粗?”
太后娘娘微微颔首,便再无回应。
见状,姜本贞恍惚之间,想起当年洛朝烟第一次入宫的情景。
洛朝烟本是先帝私生女,后其生母被封为初仪皇后,才赏了衣服接来宫中生活,成大离唯一一位长公主,姜本贞肯定见过那时候的情景。
那是个大雪天。
洛朝烟小小一点,才到初仪皇后的小腿,一下雪,积雪便没至她的腿弯,她一路抓着初仪皇后的裙子,用裙摆蒙住脸,怕极了生人生地……
姜本贞年轻时便跟着太祖高皇帝做事,转眼都已是三代人,结果当年那小不点,却都要沦落到动粗灌食才能活下去的地步?
姜本贞默然不语,提笔的苍老手掌,不免微微发颤。
沙沙沙————
殿外小雨,细微作响。
殿内无人再言此事,只是一块商谈着公务。
太后娘娘定了定神,轻声道:
“戎人分兵燕云,晋地战局却丝毫不见轻松,乌达木显然是铁了心要抓住这次机会一举入关,该准备将南部兵力北调些许,时刻准备驰援,以防不测。”
“西南军如何?韩永良将门虎子,早年与戎人拼杀十余年,经验丰富,麾下皆是精兵……
他曾承天子之命为攻南诏做准备,但此刻三线作战,消耗太大,打仗之际,源源不断的银子投进去大多不见水花,趁着他还没出兵,不妨让他先领一部分西南军北上,至于兴兵南诏之事,还是再议……”
……
探讨时,太后依旧板着脸,“姜太尉,西凉那边……”
话音未落,太后耳边忽的传来萧远暮的声线。
“天亮了,政务早在半刻钟前便处理完,那三人都已经告退……你忘了?”
太后恍然回过神,茫然自书桌抬起俏脸……殿内空荡荡,只有萧远暮一个人毫无顾忌坐在案上,小手随意翻腾着纷乱奏疏。
以萧远暮的身份,太后明显不该让她妄瞧这些政务国事的奏疏,但此刻太后哪有心情在乎这些?
她替洛朝烟处理完政务,忙完公事,才得以为自己让渡出一点闲暇时间。
她也便喉头发酸,衣袖掩面,兀自落泪。
萧远暮侧眼看她。
她待在京师皇城,本是作为中枢处理来自江湖各地的情报,本以为免不得与洛朝烟,太后有番矛盾争斗,结果眼瞧这朝廷两女一个赛一个楚楚可怜……萧远暮便是对朝廷有天大的恨意,此刻也难以发作。
唏嘘间,太极殿外,有驿使高举信筒飞冲跪在门后,气喘吁吁高声道:
“军情!西南军情!韩将军得知未明侯被南诏所擒,兴兵西进!”
浮墨殿内忽的一寂。
起兵西进,兹事体大,因此韩永良兴兵前专门派人八百里加急传至朝廷,反倒要比暗桩们的信儿要快一些。
……
天色阴沉,小雨落在皇城大内的屋檐廊角,淡淡水雾弥漫在甬道宫殿之间。
“吃东西啦!吃东西啦!圣上有胃口啦!”
钟离女官连伞也顾不得打,双手提着裙摆好似报童小厮,喘着粗气扯起嗓子,一边在御道间跑,一边高喊。
死寂惯了的深宫,猝然回荡着她的清脆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