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自家后辈,贾母肯定会赞一句有孝心。
可这旁边坐的是一个鄙贱商贾,图谋的是贾家的家财和权势,贾母便高兴不起来。
“可是,老祖宗是府中地位最为崇高的那个,倘若不去门前迎接,送亲的宫里人会不会治我们一个不敬之罪?”
即便与薛宝钗昨日斗过嘴了,夏金桂也想很快打脸她,但眼下头脑还是颇为清醒的。
贾母是她要攀上的人,贤德妃更是。
然而,贾母未觉得有什么所谓。
“此乃回府省亲,不会计较太多,更何况便是有怨言,大姑娘身为贵妃,后宫中唯二的人物,自也能将此事压下。”
贾母摇了摇头,道:“你夏家虽是皇商,腰缠万贯,怕是也少接待宫里人,尚不知旧时宫里来人对贾府有多客气着呢。想当初老公爷还在世的时候……”
贾母今日精神矍铄,已经数次与夏金桂提起贾家昨日的辉煌,直听得夏金桂耳中生茧。
之前夏金桂未有反驳,只是在一旁旁听,可眼下总以为有几分不妙,不免多嘴道:“老祖宗,今时不同往日,我曾听闻前不久,定国公归京的时候,有林妹妹来府上做客。不是来过传信的宫人,对府上颇不客气的吗?”
“那时候,大姐姐也已经是宫里的贵妃了。”
贾母本想说,那是皇后身边的宫人,地位不同,但想一想还是微微叹息口气,不与后辈争个口舌之快,“也罢,不该与大姑娘为难了。”
沉吟片刻,贾母唤道:“既然如此,你去别院内看一看吧,邀大姑娘来佛堂先坐一坐,到时候我这老婆子也活动活动筋骨,同她们一块游园。”
夏金桂心喜,她等的便是这一刻。
省亲之时陪在贾母身边,目的便是为了在贵妃面前刷个脸熟,方便同意她与府上宝玉的婚事。
如今虽然与她所预料的有出入,没能伴贾母一同迎接贵妃,却也有了先去寻贵妃的由头。
努力压制着心底的喜意,夏金桂起身道:“那老祖宗先歇着,我这便去那边传信。”
见夏金桂脚不沾地似的出了门,贾母心头一阵鄙夷。
“小小年纪,竟是卖弄到我面前来了,当我这老婆子糊涂了不成,看不出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哼,如今正有用得着你的时候,先给你几分甜头尝尝,待往后再给你立一立规矩!”
心里正盘算着,贾母又感觉有几分口渴,高声唤道:“鸳鸯,鸳鸯?”
却忽得想起了今日鸳鸯病了,并没有陪侍在身边,琥珀、琉璃应声走了进来。
“老祖宗,您有什么吩咐?”
“鸳鸯如何不适?”
两人相视一眼,尽是摇头,“只说浑身乏力,还没人进门去惊扰过鸳鸯姐姐。”
“罢了,让她好生歇息吧。这大场面,偏闹这一回病来。”
……
“体仁沐德”的独院门前,站了两个姑娘在外等候。
一人身着烟青色交襟襦裙,绣着银线竹影点缀,外罩月白色素纱披帛,如笼寒烟。两弯罥烟眉似蹙非蹙,一双含情目笼着薄雾般的水光,朦朦胧胧,见之好似便能令人如痴如醉。
另一人着了身藕荷色织金缎长褙子,面上是织金牡丹纹饰,内衬牙白绫缎,下着是暗红马面裙,十分端庄持重。露出的一截雪腻手腕,悬红麝香珠串,麝香的味道却全掩盖不住她身上的气息。
“可是林妹妹?薛妹妹?”
一袭宫裳的元春,由抱琴搀扶着走出门,率先熟稔的问候着。
林黛玉和薛宝钗循声望去,一身繁复的宫裳羽衣穿在来者的脸上,与她相貌刚好相称,便是容貌不俗的二人,见之也会稍稍失神。
这种雍容的气度,并非是一朝一夕能得来的。
二女齐齐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元春又多走了几步,抬手先将林黛玉扶起,道:“我倒是没想过,你们会来这省亲,着实意外的很。”
林黛玉笑吟吟道:“贵妃娘娘言重了,旧时母亲时常提起过贵妃娘娘,说与贵妃娘娘最相亲近,我便也想来与贵妃娘娘见一面了。而且,恰恰我也在京城,并无旁事。”
元春热情的挽起林黛玉的手,轻抚着起来,又追忆往昔道:“是了,幼时我还未曾入宫,常常追在姑母身后打闹。后来姑母出府嫁人,倒让我哭了很久。”
“幼时顽劣成性,倒真真是可笑了。”
元春捂着嘴,不免笑道:“如今姑父的身子如何?可还康健?”
林黛玉颔首应着,“爹爹身子极好,劳烦贵妃娘娘挂念了。”
元春又凑近,低声耳语道:“我听闻,陛下有调任姑父入京述职的意愿,应当便是在今年年节之后。”
“原是该随你们一同回京的,却是不想扬州又出了差错,是陛下宽限了姑父,应当无事了,你也不必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