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虎禅师化去之后,再无人守碑。
可碑不需人守。
它已成道基,如根入地,如脉通天。每逢朔望,九州地气自动汇聚于此,百座路庙虽残损十七,新庙却如春芽破土,悄然补缺。那些无名而建的庙宇,砖瓦非人间所产,灰泥似由星光凝结,香火燃起时,烟雾不散,反向上升,在空中织成短暂符文,片刻后消隐于云层??那是边缘魂道在自我修复,是“归途”协议在无声运转。
某年秋分,西北大漠深处,一支商队遭遇沙暴,迷失方向。粮尽水绝之际,领队老者忽然指向远方:“看,有灯。”
众人顺其所指,只见黄沙尽头浮现出一座小庙,门扉微启,内里烛火摇曳。他们踉跄前行,却发现无论走多久,那庙始终在视线尽头,不远不近,如同引路。
第三日黎明,沙暴骤停,天空澄澈如洗。商队竟奇迹般走出死地,抵达绿洲。回望来路,茫茫沙海,无庙无迹。
唯有领队怀中多了一枚温热石片,上刻三字:**“信则见。”**
这并非孤例。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当心念至诚之时,哪怕身处荒野、深海、绝境,只要低声呼唤“引路真人”,便会有光浮现。那光不灼目,不喧哗,只是一线微明,却足以照亮脚下三尺。有人说是幻觉,可同行者皆见;有人说是神迹,可求财求官者不见回应,唯迷途、悲苦、不甘断念者得遇。
而在梦界夹缝之中,那条由万千执念铺就的通道,早已不再是单向之路。
它开始反哺现实。
某些曾在梦中走过星光路的人,醒来后竟能感知亡魂存在。他们听不见言语,却能“看见”情绪??一片灰暗中的微光,一团混沌里的低泣。这些人被称为“守夜人”,自发聚集于路庙周围,不分昼夜接待来访之灵。他们不做超度,不施法术,只是倾听,记录,然后将名字写在纸上,投入庙碑底下的暗格。
纸张每日自焚,灰烬升空,化为星点,汇入北方天际那条隐约可见的银河。
参幽殿的数据流从未停止更新。
鬼王早已不再亲临,但他的意志仍通过一枚黑玉印传递指令。每当有大规模魂群导引成功,玉印便会自行浮现一行批注。百年来,这些批注已被整理成册,名为《归途录》。其中最令人震动的一条出现在第八十三年:
> 【检测到“未降生之魂”主动集结】
> 数量:**89,742例(均为堕胎、难产、胎死腹中者)】**
> 行为模式:**自发组成护道光环,环绕三座濒临崩塌的路庙,维持其运作七日**
> 批注:
> **“他们不是怨灵。”**
> **“他们是这条路最初的守护者。”**
消息传出,民间震动。
许多曾因无奈而堕胎的女子跪在庙前痛哭忏悔,却听见碑中传来轻语:
> “你不必赎罪。”
> “我们存在过,这就够了。”
更有男子携妻带子前来祭拜,焚化亲手写的信笺:“娘,我替你给弟弟妹妹们送糖来了。”
风起,纸灰飞舞,半空中竟凝成一群孩童嬉戏的虚影,笑声清脆,转瞬即逝。
蓬莱岛禁地,那位曾刻下“胎化非灭,终成归途”的老仙早已坐化。
但他闭关的石室中,每年冬至都会自动亮起一盏青灯,灯焰中浮现出一段文字,仅存片刻:
> “他不是渡人成仙。”
> “他是让死亡变得温柔。”
弟子不敢擅入,只能在外叩首。
直到第一百年,青灯熄灭,石壁却自行裂开,露出一面铜镜。镜中无像,唯有一行倒映的字迹:
> **“你也曾迷路过吗?”**
一名年轻弟子凝视良久,忽然泪流满面??他想起了幼时夭折的妹妹,那个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的孩子。
与此同时,西南育魂峒的废墟之上,竟长出一片奇异树林。
树干如骨,枝条似脉,叶片透明如膜,夜间会发出淡淡荧光。当地人称其为“忆婴林”。传说若在林中静坐至子时,便能听见婴儿啼哭,或模糊呢喃。奇怪的是,所有听到声音的人,事后都记不清内容,只觉得心中某处长久以来的空洞,被轻轻填满。
学者前往勘察,发现土壤中含有微量魂种残留,与季明当年使用的判亡笔真传成分一致。
更诡异的是,任何试图砍伐树木之人,刀斧触及树干瞬间,便会陷入昏睡,梦中走过一条星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