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铜像既不在避风港的正面也不在它的中间,而是伫立在面向大海的位置。所以不管路明非还是这些天一直在避风港中闲逛的楚子航都没能发现这东西,不过看在避风港那颇具苏维埃时期建筑与科技风格的粗犷、以钢铁为主体的强硬,出现这种东西似乎也不足为奇。
“推动文明进程的从来都是天才之间的接力,而组成人类这个群体的芸芸众生则只不过是促成天才诞生的薪火。自进入电气时代之后我们几乎止步不前,即使有些成就也是在已有的技术上进行粉饰,文明的路像是已经走到了尽头。”路麟城冷冷地说,
“近代史上群星荟萃,如爱因斯坦、特斯拉,在他们死去后谁能继承他们的衣钵继续那深奥的隐秘之旅?即使有人天赋异禀如逝去的繁星,新的星辰又怎么会愿意步前人之履?那如果他们能够在数百年的时间里浸淫各自的研究是否能将科学的拼图填满缺失的那一块?文明之火在黑暗中熊熊燃烧,薪火被举起来只是为天才照亮前路,可如果天才得到了永生呢?我们的文明不再是接力而是长跑、甚至会是一场山地摩托比赛,能够推动人类发展的天才会越来越多而愚者只会感激我们。”
“你信教么路委员长?”杜登博士轻声问。
“本来不信的。”路麟城叹息,“但你我站在这里,不正是神明存在的最好证据么?只希望我们所处的乃是天堂而非地狱。”
“神不会原谅我们的恶行的。”杜登博士说。
“进化原本就是痛苦的历程,古猿离开高大树木的庇佑走向平原的过程中无数天敌啖其血肉;猿人进化为智人的过程中也经历了数不尽的磨砺和苦难,尼安德特人、剑齿虎、疾病、天灾,我们付出惨痛的代价才成为今天的人类;又在成为人类之后遭遇食物链之外的龙族,古人献祭少女最终从龙的手中得到能够驱使元素的血脉,得以进化为我们这些混血种。进化史根本就是一部血淋淋的杀戮史。你以为我们在做的是什么?”
路麟城将一支烟叼在嘴里,奇怪的是那支烟并没有被点燃却仍在从烟头处化作灰烬。
它没有被燃烧,但就是在消耗。
“这是一场革命,你们欧洲人管进化叫evolution而管革命叫revolution,因为革命原本就是一场人类自发的再进化,用血淋淋的刀子逼着文明向前,向前,再向前!”
他用如此冷冽的表情说出如此慷慨激昂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直击人心的刺刀让周围的人们因为兴奋而战栗。
“那个孩子会如那位大人所希望的那样在我们给他营造的梦境中和至尊厮杀么?”另一位看上去权威程度不逊于杜登的老人压低声音仿佛唯恐惊醒沉睡中的男孩,哪怕他们面前的玻璃材料甚至能够将声音完全吸收他也总觉得路明非像是能洞悉周围的一切。
他犹豫了一秒钟,看向路麟城的眼睛,“他们可是兄弟啊……”
“我了解我的儿子,他虽然是个温柔的小孩,但发起疯来的时候全世界都会因此而颤抖。”
“您真觉得他是您的儿子么,哪怕在经历了……”
“在这个论题上我们已经辩论过很多次了我亲爱的弗洛伊德导师,即使继续争辩下去我们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说服对方。”路麟城用堪称粗鲁的手势打断了刚才提问的那个老人,他的眼睛里金色的火焰跃动,像是荒野上滢滢的鬼火。
钟声消失后的十分钟,刺耳的警报席卷了整个避风港,笼罩在这座庇护所上方的阴云忽然被掀开了,像是神从云端伸手抹去了降下狂风暴雨的乌云。
朦胧的天光变得刺眼了些,天空成了混沌的灰白色,铅灰色的云块被湮灭,倾泻而下的火焰洗掉了那些尼伯龙根中用以伪装的气象条件。
密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穿着作战服的狩猎队全副武装,焦急地穿破手术室外的长廊来到委员们面前。
“袭击,我们遭到了袭击!一支武装直升机编队突然出现在避风港的上空,他们向我们投放了空爆弹!”
“不要惊慌,我们甚至都不处在同一片空间,别说空爆弹,就算是原子弹也伤不到我们!”路麟城冷冷地说。
云层被摧毁之后他们现在终于看到了避风港上空那层透明气壁之外的东西,那是成群结队黑色的飞鸟,钢铁的心脏正在发出狮虎般的吼叫,狂风都压不住那些引擎的轰鸣。
刚才只不过是第一轮袭击,第二轮转瞬即至。
十数枚炸弹触碰到尼伯龙根边缘的瞬间时间仿佛被胶质填满,所有人都看见那枚弹头碰撞的空气范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就像扎进史前巨鲸的胶质皮肤。
紧接着有金红色脉络在虚空中浮现,那是覆盖整个尼伯龙根的炼金矩阵在自主防御,血管状纹路从弹着点向四面八方辐射,将冲击力分解成无数道流火。
但袭击者显然准备了足够的当量,后续落下的炸弹在矩阵来不及转移能量前接连引爆,路麟城骤然间感觉自己的视网膜上绽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