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银杏树较之其他树要粗大不少,而且长得很高,显然,它的年岁要比这里其他的树都高。
不过此时最抓人眼球的不是这棵银杏树,而是树后露出的一片衣角。
几人突然安静了下来,阿笠博士尤其如此,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快去看看吧!”
“唔......”
“快去啦!”元太看不下去,伸手将博士推了过去。
咔擦。
咔擦。
脚下银杏叶发出脆响,有些突兀,但却让阿笠博士莫名有些安心。
“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去,他平复下来,正视了一下自己稀里糊涂过的这四十年。
他做过一段时间的老师,也带过一些项目,与人交往虽不在行,但自诩发自真心,对每一个朋友都诚信待人。
后来的大多时间,都蜗居在米花的这个小房子里独自搞发明,成就不是很多,也没赚几个钱,但起码问心无愧,对得起自己的科研素养。
虽然波澜不惊,但自己这半生,还算说得过去。
他也不是对感情什么的抱有不现实的期待。
只不过啊......
曾经确实有段可能是这辈子遇见过最纯真的感情,他不太想看见它就此消逝在无情的时间长河中。
多少试着挽留一下吧。
哪怕是以对许久未见的老友的态度,也至少该有个正式的问候,以及一个体面的告别,不是么?
他的心情平复下来,稳步向那棵存在于回忆中的银杏树走去。
那片衣角渐渐露出全貌。
那是一个穿着卡其色长衣的女人,冗重的毛皮并没有让这个女人显示出暴发户的丑态,反而乖巧地衬在她身上,如同找到了最合适的衣架子,表现出稳重而富余的气质。
黑色的花边帽仿佛自维多利亚时代穿越而来,有一种源自于时代差异的反差,这并没有和那件皮大衣搭配出老态的感觉,反而被那头浅金色的碎发点缀,仿佛在老旧的园林开出了小雏菊,有种可爱的活泼。
她靠在这棵苍老的银杏树下,没什么防备,好像正沉浸在某个回忆中,就连之前孩子们弄出的那些动静都没有惊动她。
直到阿笠博士走进她的视界,才如梦初醒。
博士也将刚刚的一幕尽收眼底。
这个女人显得很年轻。
这不是什么客套话,也不是在形容她的长相。
诚然,她确实看上去很年轻,没有什么四十多岁的样子,但也不至于像工藤有希子和妃英理那样,快四十岁的人还保留着二十来岁的容颜。
她的年轻,是一种心态上的年轻,她的心还很活泼,继而体现在了气质上。
阿笠博士忽然有些自卑,他想到自己已经全白的头发,想到自己糟糕的健康状态,想到自己缩在舒适圈里搞研究的安逸。
他们不过差了三四岁,他却感觉像是相隔了二十个春秋。
眼前的女人忽然柔和地笑了笑,那种生动的活力一下子更加明显起来,几片银杏叶落在阿笠博士头顶,他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那双蓝色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当她用那种眼神看着你,你感觉全世界都在发光。
他确信她是认出他了的。
木之下绘纱轻轻将发丝向耳后撩去,她本想说什么,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当四十年虚幻的时间长河落到现实,便化作了一道仿佛无法跨越的天堑。
她越过阿笠博士的肩头,看到他身后用好奇的目光窥探着这边的几个孩子,她忽然展颜笑了起来。
“那是你的孙子孙女吗?好可爱。”
“啊......”阿笠博士张口含糊了半天,忽然想到那辆车上三人份的餐食,原本想要解释的声音忽然哑然。
“嗯......”
“抱歉。”她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冒昧了,轻捂了下唇,眼睛弯了起来,笑得有些歉意。
“今早偶然路过这里,便被这里的银杏林吸引了,所以现在又过来看了看。”
“偶然”是个温柔而不失礼的谎言,保留住了两人的体面。
“是吗......”阿笠博士眼神暗了暗。
“是啊。”木之下绘纱抬起头,有些感慨,“真是鲜艳的颜色啊......感觉只要印在记忆里,就很久也不会忘记。”
“你讨厌银杏吗?”她忽然问道,语气有些俏皮。
“怎么会呢......”阿笠博士重重摇了摇头。
“那真是太好了。”她释然地笑了笑,伸出手摘掉了落在阿笠博士头上的那片银杏。
阿笠博士微微愣神。
“抱歉。”这才没多久,又从她口中听到了这两个字。
木之下绘纱捏着帽子边沿,指腹摩挲两下,指着不远处从校舍方向走过来,一个穿着合身西装的外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