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挨着李国庆坐下,轻轻把碗推到他面前,“别总压在心里头。人活一世,心里咋想,就咋去做,不要太在意旁人的眼光。”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我知道……你心里装着事,装着远方。”
李国庆的目光落在粥碗里,金黄的米粒沉沉浮浮。
翠花的话是暖的,像这碗粥的热气,熨帖着皮肤。
可那暖意,却渗不进更深的地方。
他得让她过上好日子,安安稳稳的。
这念头像根无形的绳索,捆住了他急于挣脱的脚步。
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弥补,为了赎心里那份沉甸甸的亏欠。
“爹!”一声清脆的童音响起,穿着洗得发白的小褂子的建军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进屋里,手里高高举着一个用柳条和泥巴捏成的粗糙小马,“看!我做的马!像不像?”
孩子的小脸因为兴奋涨得通红,眼睛亮得像星星。
李国庆的心,瞬间被这光芒刺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伸手接过那歪歪扭扭的泥马,指尖能感受到泥土的微凉和孩子掌心的温热。
建军,这个在他穿越后意外闯入他生命的“便宜儿子”,正一天天鲜活地长大。
他看着他蹒跚学步,听着他含糊不清地喊出第一声“爹”,感受着他小小的身体依偎在自己怀里的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
一种奇异的、从未预想过的牵绊,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琐碎中悄然滋生、缠绕。
他想看着建军长高,想听他讲学堂里的趣事,想在他懵懂的眼睛里,看到未来的光。
走?还是留?
这念头像两股无形的巨力,反复撕扯着他。
一边是血脉相连的根,是午夜梦回时父母苍老模糊的面容,是刻在骨子里的“回家”的执念。
另一边,是眼前活生生的、依赖着他的翠花和建军,是沉甸甸的责任,是这方异世里意外生长出的、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的温情与牵绊。
每一次面对翠花温顺的目光,每一次抱起建军感受他沉甸甸的重量,每一次看到建军脸上那毫无保留的依恋笑容,那“走”的念头便像被投入滚水的冰,迅速消融,只留下浓得化不开的苦涩和犹豫。
他无法想象自己骤然离去后,这孤儿寡母的世界会崩塌成什么样子。
翠花那绝望的眼神,建军那茫然寻找“爹”的哭声……仅仅是想象,就足以让他窒息。
老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这些画面清晰得如同昨日。
他们还好吗?自己杳无音信这些年,他们是如何熬过来的?
愧疚和思念像无数细小的针,密密地扎在心尖上,疼得他辗转反侧。
这无解的拉锯战日复一日地折磨着他,耗尽了他的心力。
他像一个被命运抛上浪尖的溺水者,徒劳地挣扎,却看不清岸的方向。
最终,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攫住了他。
罢了,他对自己说,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他无法决断,只能被动地等待,等待某个契机,或者等待时间给出一个残酷的答案。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时刻准备着,如同一个收拾好行囊的旅人,站在命运的岔路口,身体和精神都紧绷着,等待着那不知何时会突然降临的“离开”信号。
这等待本身,就是一种缓慢的煎熬。
日子就在这种沉重而压抑的等待中,被工业园开发的巨大齿轮强行推着向前滚动。
尘土飞扬的工地取代了昔日的农田,机器的轰鸣日夜不息。
李国庆成了这片喧嚣土地上的一颗螺丝钉,加上有许杰的帮忙,在业务上大事情还算顺利。
许多需要直接对接市里、对接李书记的事务,都经由李国庆的手。
李国庆对此并无多少欣喜,只是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只求一份安稳,一份能暂时安放翠花和建军的安稳。
那些关于“走”和“留”的尖锐冲突,被暂时压进了心底最深的角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名为“日常”的尘埃。
直到有一天,在市里最高档的“鸿宾楼”,许杰和李国庆因为项目的事情宴请了李书记。
宴席进行到中段,服务员端上了一道精心熬制的佛跳墙。
精致的紫砂小盅,盖子掀开,浓郁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
众人纷纷赞叹,举勺品尝。
李书记显然也很喜欢这道汤。
他拿起自己面前那柄细长的白瓷汤匙,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习惯性地微微倾身,左手自然地扶住了紫砂小盅的边沿。
就在他右手持勺探入汤中的一刹那,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像一道无声的闪电,猛地劈中了李国庆的神经!
李书记的左手小指,在扶住碗边时,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