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兮若走进黑暗的客厅,没有开灯。她径直走到窗边,动作有些迟缓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窗外,南市冬夜的万家灯火映入眼帘,星星点点,明明灭灭,像一片倒悬的、冰冷的星河。远处,小区门口那盏昏黄的路灯光晕下,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佝偻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像一座被遗忘在寒冬里的、绝望的黑色礁石。
她的目光在那身影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瞳孔深处没有任何波澜。然后,她平静地、决然地,拉上了窗帘。
厚重的布料隔绝了外面的光,也隔绝了那个凝固在夜色里的身影。房间里彻底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
黑暗中,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般的叹息。
许兮若那句“分开吧”抽走了高槿之的脊梁。 他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文档里只有反复输入又删除的“许兮若”; 朋友们的关心电话在未接列表里堆成小山,只有龚思筝的名字固执地闪烁了三个月。 直到暴雨夜,一只打翻的啤酒罐旁,那个被按了无数次的绿色接听键终于亮起。 湿漉漉的听筒贴着他滚烫的脸颊,龚思筝的声音像沉船时漂来的浮木: “高槿之,你……还活着吗?”
那句话劈下来的时候,高槿之正站在落地窗前,看外面城市华灯初上,车河如织。许兮若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尘埃,却又重逾千钧,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棱的棱角,狠狠戳进他毫无防备的耳膜:“高槿之,我们分开吧。”话音落地的瞬间,仿佛有一双无形巨手,猛地攥住了他身体深处那根支撑了二十多年的主心骨,狠命向外一抽!他晃了晃,不是天旋地转,而是脚下赖以立足的整块大地,骤然塌陷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彻底碎裂了。碎得无声无息,却又震耳欲聋。
颓败的气息,如同霉菌,迅速而无声地侵占了高槿之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他的公寓,曾是许兮若精心布置过的明亮整洁,如今却成了凌乱颓唐的废墟战场。窗帘仿佛焊死在了窗框上,再不肯向日光敞开一丝缝隙。厚重的布料隔绝了外界的晨昏,只留下室内一片恒久的、令人窒息的昏暗。地上散落着空的啤酒罐和外卖盒子,像战后遗弃的冰冷弹壳,散发着隔夜油脂和陈腐食物混合的酸腐气味。空气是凝滞的,沉重地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灰尘的颗粒感,吸进去的是麻木,呼出来的是更深的空洞。曾经许兮若留下的绿植,叶片早已蒙尘、卷曲、发黄,奄奄一息地垂着头,像一排被遗弃的、等待最后枯萎的士兵。
工作的堡垒,曾是高槿之引以为傲的疆域,如今也彻底沦陷。早晨的闹钟变成最残酷的刑罚,尖锐的嘶鸣穿透昏沉的梦境,像钝刀子反复切割着神经末梢。他挣扎着坐起,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调度室里,他对着滚动的液晶屏幕,目光是涣散的,瞳孔深处映不出任何一行代码或排班表,只有一片茫然的白噪点,仿佛信号中断的电视屏幕。文档漆黑的底色上,光标孤寂地闪烁着,像个无处可去的幽灵。修长的手指悬在手机键盘上方,无意识地落下,敲打出的却只有三个字:“许兮若”。随即,指尖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般猛地一颤,飞快地按下删除键。这三个字被抹去,留下短暂的空白,接着,那顽固的名字又一次被指尖牵引着,鬼使神差地浮现……输入,删除;再输入,再删除。屏幕上没有一行有效的信息记录,只有那一个名字不断出现又消失的诡异痕迹,如同一个走不出的魔咒,一遍遍凌迟着他仅存的意志力。
同事的交谈声、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都成了遥远背景里模糊不清的杂音,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队长关切地走到他隔间旁,手指敲了敲隔板,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槿之?那份事故检讨……上头催得紧,今天下班前能给我初稿吗?”高槿之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目光落在队长脸上,却仿佛穿透了他,看向某个不可知的虚空。那眼神空洞得令人心悸,里面既没有焦虑,也没有歉意,只有一片死寂的荒原。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干涩的嘶哑气音,如同老旧风箱的残喘。最终,他只是极轻微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然后视线又木然地转回了那片空白的屏幕。队长脸上的关切瞬间凝固,继而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那叹息里混杂着无奈、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还有一点点的怜悯。他摇摇头,转身离开,留下高槿之独自在那片由他自己构筑的、无声的孤岛里继续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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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的关心,曾经是温暖的海浪,如今却成了拍打孤礁的、令人烦躁的喧嚣。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床头柜上,偶尔会挣扎着亮起,显示着“宋晓”、“小师妹”、“小胖”这些熟悉的名字。铃声执着地响着,一遍又一遍,试图穿透他自我封闭的硬壳。起初,他还会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