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不远,就是鬼子的一条重要补给线。一座钢铁的铁路桥,像条黑色的巨蟒,横跨在结冰的河面上。桥头有探照灯的光柱像鬼爪子一样来回扫,桥墩子底下,能隐约看到鬼子哨兵缩着脖子抽烟的暗红烟头。
“头儿,狗日的哨换岗了,两明两暗。”身边一个极低的声音,像蚊子哼哼,钻进段鹏耳朵。是猴子,队里耳朵最尖的。
段鹏没吭声,只是抬起手腕,凑到眼前。夜光表盘上,幽绿的指针,不紧不慢地走着。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分钟。
他慢慢从怀里摸出一个冰冷的、裹着油布的方盒子——引爆器。手指搭在旋钮上,冰凉。另一只手,无声地做了个手势。
身后,几条黑影像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滑下泥坡,消失在更浓的黑暗里。那是去解决暗哨的。
时间,一秒一秒地爬。
风更冷了,刮在脸上像小刀子。段鹏呼出的白气瞬间就被黑暗吞没。他死死盯着桥头那两盏晃来晃去的探照灯。快了…就快了…
突然!
桥墩子下面,传来一声极其短促的、被掐断在喉咙里的闷哼!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轻微扑通声。
成了!
段鹏眼中寒光一闪!手指猛地一拧引爆器旋钮!
拧到底!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山下铁路桥那边,猛地亮起几团刺眼的白光!一闪即逝!快得像幻觉!
紧接着!
轰!轰!轰!轰!
沉闷得如同大地打嗝的巨响,才从桥墩子的方向滚滚传来!脚下的地面明显地震了一下!
段鹏猛地举起望远镜。
只见那座钢铁大桥,中间两截巨大的桥身,像被无形的大锤狠狠砸中!猛地向上拱起!扭曲!然后在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中,轰然垮塌下去!断裂的钢梁像巨大的麻花一样拧着,带着大块大块的混凝土,狠狠砸进下面冰封的河面!
冰层被砸得粉碎!白色的冰沫和黑色的河水冲天而起!
探照灯瞬间全灭!鬼子的哨所那边,响起了惊恐到变调的日语嚎叫和杂乱的枪声!手电筒的光柱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晃!
火光!冲天的大火从断裂的桥体残骸上猛地腾起!那是段鹏他们提前安放的燃烧装置!橘红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钢铁,浓烟滚滚,把半边夜空都映红了!像给这死寂的东北之夜,狠狠捅了个流血的窟窿!
“撤!”段鹏低吼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身后几条黑影迅速汇拢,像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退入密林深处。
库伦城,东城街区。
冲是冲进来了,可这他娘的根本不是胜利,是掉进了绞肉机!
狭窄的街道,两边全是低矮的土坯房,或者被炸塌了一半的砖房。废墟堆得到处都是。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分不清是前面,还是后面,还是左边右边!
子弹嗖嗖地贴着耳朵飞!打在街面的青石板上,溅起一串串火星!打在土墙上,噗噗地钻出一个个冒烟的窟窿眼!
“柱子哥!三点钟!房顶!”炮手在通话器里尖叫。
赵铁柱猛地一转潜望镜。旁边一栋塌了半边的二层小楼楼顶,一个伪军正架着歪把子机枪,对着下面拥挤的步兵疯狂扫射!
哒哒哒哒哒——!
子弹像泼水一样扫下来!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战士猝不及防,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身体猛地一顿,血花就从胸前背后爆开!惨叫着扑倒在地!
“操你姥姥!”赵铁柱眼珠子都红了。“炮口左转15!高爆弹!给老子轰了那狗日的!”
“铁骰子”笨重地原地打了个转,炮塔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炮管猛地抬起。
轰!
炮弹准确地砸在那栋小楼的二层!
哗啦——!轰隆!
砖石木料像纸糊的一样炸开!烟尘弥漫!那个机枪火力点连同小半拉房顶,瞬间消失!
“冲!别停!往前冲!”赵铁柱吼着,坦克继续沿着狭窄的街道向前拱。履带碾过地上的尸体和瓦砾,发出瘆人的咯吱声。
刚轰掉一个,另一个方向,一个塌了一半的院墙后面,又猛地探出几支步枪,噼里啪啦地打冷枪!一个背着步话机的通讯兵,刚躲到一堵断墙后面想呼叫支援,一颗子弹噗地打穿了他的钢盔,红的白的溅了一墙!
“手榴弹!扔进去!”一个排长红着眼吼。
几颗冒着烟的手榴弹划着弧线飞进那个破院子。
轰!轰!
几声闷响,烟尘腾起。里面的枪声停了。
可还没喘口气,前面街角一个黑洞洞的窗口里,又喷出火舌!一个抱着炸药包想去炸街垒的爆破手,刚冲出去几步,就被一串子弹拦腰扫中!炸药包掉在地上,被他自己流出的血浸透…
巷战!这就是他妈的血肉磨坊!每一寸土地都要拿命去填!伪军像地老鼠一样藏在废墟里、房顶上、窗户后面,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