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站起身，优雅地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目光平静地看向对面。
此时的周思瑜，已然须发皆白，脸上布满了深重的沟壑，身躯佝偻枯槁，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完完全全就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耄耋老人。
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窝中，眼神依旧清澈而深邃，倒映着棋盘与对手。
周思瑜抬起沉重如铁的眼皮，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看来……东西已经到手了。相柳殿主，这是准备走了？”
“不陪我下完这最后一局了么？”
“你还准备送我不成？”相柳看着光幕八角上仅存的两团、也已摇曳欲熄的金色火焰，罕见地轻轻叹了口气。
“周思瑜，现在收手，散去命盘，你或许还能有几天残喘之机。”
周思瑜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劝告，或者说，他早已做出了选择。
他浑浊的目光在棋盘上最后扫过，然后，用尽这具残躯最后的气力，将白子重重地落在了一个看似偏僻、却瞬间点亮了整个局面的交叉点上！
“啪！”
棋子落定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命盘空间内，清脆得如同玉碎。
周思瑜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疲惫与释然的笑容：
“在下……呵呵，是老夫赢了。”
相柳目光一凝，首次真正将注意力完全投注在棋盘之上。黑白交错间，一条隐藏的脉络骤然清晰——周思瑜最后那一子，
竟如画龙点睛，巧妙地同时构筑了两个无懈可击的“三”，形成了五子棋中堪称绝杀的“双三”之局！
精妙绝伦，堪称神之一手！
“弈者之心，我不如你。”
相柳摇了摇头，不知是赞叹这绝境中的妙手，还是惋惜对方的执拗：
“棋，你赢了。”
“但局，你输了。”
周思瑜看着相柳去意已决的姿态，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带着无尽的遗憾与一丝决绝：“还差一点时间……可惜了。不过……也够了。”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被岁月浑浊的老眼之中，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宛若实质的金色光芒！
如同两轮微缩的昊日，要将最后的生命彻底点燃！
“相柳殿主！” 他的声音不再沙哑，反而变得洪亮而肃穆：“你就……跟我一起，留在这方寸之间吧！”
话音未落，光幕八角上那最后两团代表他仙人命格的金色火焰，轰然熄灭！
但与此同时，周思瑜那枯槁到极点的身躯，非但没有瘫软倒下，反而从内而外绽放出无比耀眼的金色神光！
他周身的气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攀升，不再是属于人类的范畴，而是接近了一种……规则的显化！
在他背后的虚空中，无尽的法则线条交织汇聚，一柄古拙而威严的长剑虚影缓缓凝聚成形！
这柄剑并非实体，却比世间任何神兵利器都更令人心悸！
它通体流转着鸿蒙之气，剑身之上似乎铭刻着日月星辰、山川社稷的虚影，剑锋所指，并非血肉，而是……冥冥之中存在的“命理”与“因果”！
以残存仙基为引，以自身性命为祭，向这天地法则借来的一缕锋芒！
相柳一直古井无波的脸色，终于第一次剧变。
他从这柄虚幻的剑影上，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直接针对他生命本源的恐怖威胁！这威胁，甚至超越了王君那打破极限的凤凰九还！
“燃烧最后残存的仙人命格，凝聚出这等逆天之物……”相柳眼神无比凝重：“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么？”
周思瑜的身躯在金光中仿佛要融化，他的声音却穿透光芒：
“当然杀不了你……你这等存在，已近乎非人……所以……”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相柳：
“我要斩的，不是你的肉身，不是你的修为……”
“而是你的……命格！”
话音落下的刹那——
嗡——！！！
那柄悬浮于周思瑜背后的剑芒虚影，发出一声洞穿九霄的清越剑鸣！
随即，化作一道贯穿过去、现在、未来的金色流光，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肉身的防御，带着裁决仙神、斩断命途的无上意志，朝着相柳的眉心，
或者说，朝着他存在于此世的那个最根本的“印记”，悍然斩落！
这一剑，不为见血，
只为……诛仙！
......
......
梼杌优雅地站在原地，仿佛刚刚完成一件艺术品的雕琢。
他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揩去溅射到脸颊上的一缕尚且温热的鲜血，然后将拇指凑到唇边，猩红的舌头缓缓舔过，品味着那铁锈般的味道，脸上露出一丝淡漠的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