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燕王喜能确定嬴成蟜不在督亢之地吗?
他不能!
燕王喜可曾考虑过倘若嬴成蟜身在秦军,栗恪便会遭受嬴成蟜的阵前答话之咒?!
想来,他是考虑过了。
也正因为他考虑过了,才会让刚刚历经千难万险才‘逃’回燕军的栗恪连片刻都不得休整,便代表燕军出使秦军!
刹那间,栗恪的心比死了三天的尸体还要冷。
本卿的祖父便仕于燕,本卿的阿翁为燕国战死,本卿自己也为燕国呕心沥血一辈子,本卿此次更是为燕国带回了四万余齐军。
本卿却落得如此待遇?
栗恪心头那原本摇摇晃晃的天秤也开始加速滑向一端!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悲凉,栗恪肃然拱手道:“拜谢王将军点醒。”
“本官此次应王令出使秦军的态度过于轻松,可能会令燕王怀疑本官早就确认长安君不在军中,进而怀疑本官所言。”
“待本官回返燕军后,本官当加以弥补,以免燕王心生猜忌!”
王贲脸上露出讶异之色,而后好像突然醒悟一般,点了点头道:“此事确实容易疏忽。”
“难怪主帅会对栗上卿如此信重,栗上卿行事比之本将缜密太多!”
栗恪诚恳的说:“本官焉能与王将军相提并论?”
“王将军于燕王不备之际骤然发难冲锋,令得燕王惶恐难安,急不可耐的便令本官前来与秦请和。”
“燕王愿将蓟城、历室城、泃城、昌城一线以南尽数赠与秦国,以求秦燕两国罢兵休战!”
王贲这一次是真的震惊了:“什么?!!”
王贲自己很清楚大秦此战的核心诉求是什么。
在督亢之地与代、燕、齐三国打上一年半载的消耗战,尽可能消耗三国兵力和国力以求三国无再战之力,为大秦争取发展国力、培养官吏的时间!
所谓攻代、弱燕、亡齐只是让三国别投降的借口而已!
结果怎么打着打着,燕王喜还要给大秦送地盘呢?
故齐地的安置已让后方朝臣们不知挠掉了多少头发,若是再将蓟城以南的疆域尽数收归大秦,那后方朝臣们恐怕得哭死!
栗恪认同颔首道:“本官与王将军所思一般。”
“今齐亡代走,燕国独木难支,正是最弱之际,大秦却占据绝对优势。”
“且燕国屡屡请和之后再次发兵攻秦,理应付出更多的代价,方才能换回和平!”
王贲的心要裂开了。
你不要随随便便的就觉得能和本官共情啊喂!
难道本官也要步长安君后尘,被逼无奈、无可奈何、不得不为大秦开疆扩土了吗!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栗恪越说越是笃定:“据本官对燕王的了解,燕王的底线亦远非如此。”
“只要秦军继续追逐燕军,甚至是向燕军中阵发起一次冲锋,本官就有把握上请燕王将沮阳(京都十里铺周边)、居庸塞(居庸关)、无终城(天津蓟州周边)一线以南尽数划归秦国!”
王贲越听越慌。
仅仅只是将蓟城一线以南尽数割让给大秦,已经很恐怖了。
结果怎么这割让的疆域还能继续上涨呢!
相邦、国尉等人心头怒气没法冲长安君发泄,但他们对本将发泄起怒气来可是毫无顾忌的啊!
坏了!总有刁民想害本将!
王贲疯狂转动大脑,半晌后方才缓声开口:“栗上卿心已归秦,本将便不当欺瞒栗上卿。”
“本将听闻代军拔营后的第一时间便令我军主力拔营。”
“昨日食时(7:00),我军主力已尽数离开督亢之地、回援国中,仅留万余兵马于此地伪做主力。”
栗恪不敢置信的回首看向身后那些士卒发问:“难道那些士卒,尽是长安君自黄泉唤回之亡魂乎?”
王贲额头显露出两条黑线,沉声道:“现下攻燕之士卒,尽是齐军!”
栗恪震惊的挺直腰杆,失声发问:“这怎么可能!”
王贲坦然道:“这就是事实!”
看着王贲诚恳的目光,栗恪好半晌方才接受了这恐怖的事实!
栗恪心头对燕国未来的看法也愈发悲观!
王贲继续说道:“齐军归入我大秦麾下后,战力固然暴涨,但终究未曾作训整编,故而与燕军还是有着一定差距。”
“是故,栗上卿方才所谏,并无实现的可能。”
栗恪遗憾轻叹:“着实可惜啊!”
王贲笑了笑道:“无甚可惜。”
“不过只是区区数百里疆域而已,并不被主帅放在眼里。”
栗恪闻言一噎。
那可是数百里疆域!
谁会不放在……好吧,在短短数年时间内侵吞数千里疆域的长安君确实有资格不把数百里疆域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