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垚无视他的疑惑,继续说道:“记住,下去后先固定自己再救人。一次只拉一个人上来。如果石头开始滑,立刻放弃,拉信号绳,上面会把你们拽上来。命最重要,明白吗?”
二十个志愿者,包括何垚自己,腰间系上绳索。
何垚坚持要第一个下。
“老板,不行!”黄毛死死拉住他,“下面太危险,你要是……”
“正因为危险,我才必须下。”何垚看着他的眼睛,“我们每个人都是香洞的一份子,是矿工们的兄弟。如果我不敢下这个坑,我有什么脸让你们、让他们,相信我画出来的蓝图?”
他推开黄毛的手,抓住绳索滑向深坑。
他不是单纯为了逞英雄,之前的经验让有他有把握不拖后腿。
坑底光线昏暗,粉尘弥漫。
何垚的脚刚触地,就听见微弱的呻吟声。
循声找去,在一块巨大的石板下,压着两个人。
一个已经没了气息,另一个还睁着眼睛,瞳孔在灰尘中茫然地扩散。
“坚持住!”何垚蹲下身,检查石板的结构。
太重了,靠人力不可能撬动。
他迅速打量四周,发现石板一端架在另一块较小的石头上,形成了一个脆弱的平衡。
“我需要撬棍!”他朝上面喊。
撬棍被绳索吊下来。
何垚将撬棍插入平衡点,用尽全身力气下压。石板微微抬起一寸,又沉了下去。
不够。
“再来一个人!”他吼道。
紫毛滑了下来。
两人合力,石板终于抬起一个足够逃生的缝隙。
下面的矿工用最后一点力气爬了出来,他的左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和小春一模一样。
绳索把人吊上去。
何垚和紫毛继续搜索。
在坑底最深处,他们找到了最后两个被埋的人。
像是一对父子。因为年长者用身体护住了年轻人。自己后背被碎石砸得血肉模糊,但年轻人奇迹般地只受了轻伤。
年长者已经没了呼吸。
年轻人大约十几岁的少年模样。紧紧抓着年长者冰凉的手,眼神空洞。
何垚蹲下身,想掰开少年的手。
对方突然回神看他,“你们都是畜牲!”
何垚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嘴一般说不出一个字。
看着少年眼中的冷静和仇恨,他心中一凛。
他刚才说的是标准的国语。
紫毛顾不得这些,一边扒拉周遭的石障碍石块,一边吼道:“别唧唧歪歪了。活着才能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
何垚也顾不得多想,赶紧掰开少年握住年长者的手指。喊上面的人继续拉。
救援持续到上午十点。
乌雅带着掸邦的士兵赶到时,最后一名幸存者刚刚被吊上来。
二十个志愿者,多多少少都带点伤,但无一死亡。
何垚从坑底爬上来时,浑身是血和泥,双手也被磨破了皮。
他看见乌雅带来的不只是士兵,还有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简易的医疗设备。
掸邦的士兵迅速接管了现场秩序,把这个矿场的监工和所有手下全部控制起来。
乌雅走到何垚面前,递给他一瓶水,“虽然不得不承认你干得漂亮。但也未免把自己搞得太狼狈了。”
何垚接过水,一口气灌下半瓶。才哑着嗓子说道:“死了六个,伤了十一个。这还不算小春那样的旧伤患。”
“我知道。”乌雅看向被控制的光头监工,“那个人,还有他背后的势力一个都跑不了。寨老已经向军政府提交了紧急抗议,掸邦会同步施压。这次他们踩过线了。”
何垚摇摇头,“惩罚不是目的。改变才是。乌雅长官,你看见了吗?今天这些矿工,他们自己组织起来。没有命令、没有报酬,冒着生命危险救人。是为什么?因为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命也是命的意识,团结可以对抗暴力的意识形态已经萌芽。”
他转身面对着渐渐聚集过来的矿工和家属,爬上那台破旧的卷扬机,站到高处。
香洞上午的阳光穿透烟尘,照在他汗水灰尘混合的脸上。
“香洞的父老乡亲!”何垚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今天,我们失去了六个兄弟。他们死在矿坑里,不是因为天灾、也不是因为意外。而是人祸!为了抢矿石,有人可以炸掉矿坑;为了阻挡新政策的推行,可以不顾人命死活!今天的他们,可能就是明天的我们、或者我们的家人!”
何垚提高声音,“我们都亲眼看见了,当灾难发生时,是谁在阻拦救援、是谁在草菅人命!我们也看见了,当我们自己团结起来,我们可以救出我们的兄弟!我们可以对抗那些欺压我们的人!”
人群中,小春的哥哥扶着拄着拐杖的小春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