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篮里的龙井用素色棉纸包着,露出的芽尖嫩得泛着翡翠般的绿,被她紧紧护在怀里,臂弯弯出柔和的弧度,仿佛揣着什么稀世珍宝。听见脚步声,她猛地抬头,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像平静的湖面被投了颗石子,随即漫上薄薄的水汽,在阳光下亮得晃眼——那是攒了小半年的思念,终于在见到他的这一刻,藏不住了。
“你怎么……”她刚开口,声音就有些发颤,像被风揉过的琴弦。手里的篮子晃了晃,几片茶叶从纸缝里飘出来,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玉。她慌忙去扶篮子,指尖却被竹篾硌得发红——那是今早为了挑最嫩的芽尖,在茶庄的竹筐前蹲了两个时辰,反复翻看时磨出来的红痕。
卓然几步跨过去,一把接过篮子,入手沉甸甸的。他低头看见她手腕上的红痕,像被细针扎了下,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轻声道:“我来提。”指尖触到她的手,微凉的,带着点采茶时沾的露水气,他下意识收紧了手指,又怕握得太紧,慌忙松了松。
叶珺没应声,只是望着他月白锦袍上的风尘。那料子上还沾着几星吐蕃的沙尘,袖口磨出了点毛边,是长途跋涉的印记。她指尖不自觉地蜷起,想去拂掉他肩头沾着的草屑,手伸到半空又猛地缩回,指节捏得发白——怕自己唐突,更怕这只是场梦,一动就醒了。“你刚到,该歇歇的。”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像蝶翼停驻,“我买了雨前龙井,还……还买了你爱吃的糖糕,在篮子底下,用油纸包着,怕蹭了茶味。”
“我不渴,也不累。”卓然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像春风拂过湖面,“就想早点见你。”这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了——在吐蕃的寒夜里,无数次在心里排练过的话,竟就这么轻易说了出来。
两人都愣住了。叶珺的脸“腾”地红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像被晚霞染透的云锦。她慌忙转身往酒楼走,裙角扫过卓然的靴面,带起一阵淡淡的皂角香——那是她今早特意用新皂角洗的衣裳,想着万一能见到他,要干干净净的。
“你走之后,”她忽然低声说,脚步慢了些,像怕惊扰了什么,“我把你书房的砚台磨好了,每天都用清水养着,墨锭也换了新的,是你喜欢的松烟墨,磨出来的汁黑得发亮。”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前几天下雨,檐角的风铃响了,叮叮当当地,我总以为是你回来了,好几次跑到门口去看,却只有雨丝在飘。”
卓然的心像被温水浸过,又软又烫。他想起在吐蕃的寒夜里,帐篷里的炭火明明灭灭,他总把那个药囊揣在怀里,用体温焐着。那上面歪歪扭扭的桂花,针脚粗疏,却是她灯下一针一线缝的,原是把牵挂都织进了布里。他快走两步,与她并肩而行,篮子里的茶叶清香混着桂花香,缠缠绵绵地绕在两人脚边,像在说悄悄话。
“我在吐蕃时,”他望着巷口斜斜照进来的阳光,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夜里查岗,风刮得像刀子,总想起你说‘别着凉,护心镜贴片暖玉’;喝酥油茶时,总觉得不如你泡的龙井香,少了点江南的清润。”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到她面前——是个用吐蕃彩绳编的小香囊,红的绿的绳线缠成格桑花的模样,里面装着祁连山的野蜂蜜,“牧民说这蜜采自雪山深处,能安神。你总说夜里做噩梦,枕着它睡,能好些。”
叶珺接过香囊,指尖触到他温热的掌心,像被烫了下,猛地缩了缩,却把香囊紧紧攥在手里。彩绳的颜色很艳,在她素色的裙裾上格外显眼,像朵突然绽开的花。她低头看着那香囊,忽然笑了,眼里的水汽变成了亮晶晶的光:“你在那边,是不是也常想我?”问完又觉得太直白,耳根更红了,忙补充道,“我是说……护道盟的事忙不忙?”
卓然看着她慌乱的模样,像看到了去年中秋,她给桂花树浇水时,被他撞见就红了脸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眼角的疲惫都散了:“忙,却总想着回来。每次看到月亮,就想起你说‘家里的月亮,比别处圆些’。”
快到酒楼门口时,叶珺忽然抬头,眼里闪着光,像落了星星:“后院的桂花开了,金黄金黄的,我去摘些来,给你泡茶。桂花龙井,你以前说过喜欢的。”
卓然望着她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所有的刀光剑影、奔波劳碌,都抵不过此刻她鬓边的碎发,抵不过篮子里的龙井香,抵不过她提起桂花时,眼里藏不住的欢喜。他提着竹篮,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裙摆扫过青石板的轻响,像踩在一首温柔的曲子上,每一步都踏在心上。
门内传来林言武的笑骂声:“老大这会子准是跟嫂子说悄悄话呢!”混着高碧柔喊“开饭了——炖了羊肉,再不来要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