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缥青盘坐在船舱里,石簪雪坐在她背后的横隔上,少女的头刚刚到她胸前,她帮少女重新洗梳着一头又湿又重的长发。
“刚刚离开前,你又和仇千水去聊了半天?”石簪雪道。
“嗯,猜是什么?”
“李掌门一副头脑,千样变化,这我可猜不中。”
“他们家有那么些船——你知不知道,潞水南注,经由黄河,最终也是和神京八水相连的。”李缥青笑笑,“我暂和他谈了两桩生意,挣些零用,等局势平定些,再寻机会一一拜访这些大水坞们。”
石簪雪笑叹:“原来又在暗示了——反正天山许多花不完的银子,下月再给贵门多拨一千吧。”
“这我可没说。”李缥青抿唇笑,她仰着头,任女子把清凉的液体敷在脸上,揉揉搓搓,洗去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装扮——其实这里本来也没人认得她,她做伪装主要是令容貌不那样显眼。
“你确实没说,而且是什么都没说。”石簪雪道,“叫你问问他西庭心的事呢,你怎么不张嘴?”
李缥青不说话。
“这事我们屡屡出力,如今到了最后却是仙人台知晓最多。倒反过来拿捏我们。”石簪雪叹息一声,“还以为李掌门蛮有用,能问问裴少侠究竟从西庭心得到了什么,现下看来也是指望不上。”
“反正,等到了神京城里,大家吃着茶再问嘛。”李缥青闭着眼道,“那,那我不是没找到开口的机会嘛。”
“哦?那等李掌门替我等约裴少侠出来了。”
李缥青沉默,过一会儿道:“你自己没长嘴吗。”
石簪雪微笑:“唉,我只怕裴少侠不大愿意和我说话,见了面就故意远离。”
李缥青笑:“你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我自没得罪,但我记着博望时李掌门不是叮嘱他,以后离我远些吗。”石簪雪仰头回想道。
“……你真无聊。”
石簪雪含笑:“我是只怕这位也和当时李掌门一样小心眼。”
李缥青眼睫毛微微一颤。
石簪雪帮她拭干了脸,轻轻抚了抚,道:“晋阳殿下发函联系的是天山,又不是你,你缘何硬要向他提一嘴。”
李缥青没讲话,小船上和河面一样安静。
少女的脸洗净了,那五官确实长开一些,皮肤白得就像初春湖上的雾。
“……我肯定得提啊。”她轻声道。
……
……
裴液栽进一堆鸭子中间。
水鸭,正在夜眠。脏水、羽毛、扑棱棱、嘎嘎叫,四散惊飞,那无比惊惶的动静令裴液一瞬间有愧疚之感。
但下一刻他自己就咕噜噜了起来,动荡的水涌进五窍,他第一时间闭气封锁——但变化还是来得更快些,这处水实在太浅,下一刻他就扎进了稀软的湖泥里。
“哈哈哈哈哈哈!”
裴液把自己从泥里拔出来,面无表情——实际是看不见脸——地坐在水里,冷冷看着旁边同样满脸断枝残叶而不自知,还在哈哈大笑的男人。
“我问你,你下降就不能选个正经地方吗?”
男人笑声停下了,也有些疑惑:“我是在这里放了一艘船的啊。”
他抹了抹脸,皱眉看去——船确实在,就在东边一丈处。
“船是会飘的。”
“唉,我知道……但没料到。”男人站起来,低下头,看着裴液仰起的脸沉默了片刻,然后又哈哈笑了起来,“你赶紧把脸洗了!”
何止是脸,浅水苇丛中湖泥尤脏,加之两日来身上湿腻,裴液在湖心处将全身洗了一遍,才攀着船沿上来,男人拉了他一把,倚着桨杆笑看着他。
就算黑了些瘦了些,不再身穿白衣,那也是张顶明朗英俊的脸,裴液入京以来也没再见到一张脸像他这样令人一瞧就心生信任,恼火这时候消得差不多了,他瞧了这张脸一会儿,嘴角渐渐勾起,然后两人一齐笑了起来。
久别重逢实在是饱满的喜悦,裴液笑:“你不在南边养伤吗?怎么在这儿啊?”
祝高阳笑叹:“我瞧你从来也并不在意我的行踪,既不写信也不打问,见面了倒来一句‘你怎么在这儿’——我早在这儿了。”
“谁说,我常向邢栀姐打问你呢。”半年两次在少年想来绝对算是“常”,他并不脸红,“你原来也查蜃城之案吗?”
“许多年前,我就盯上他们了。”祝高阳任船顺水而飘,“只不过如今到了年份,这些人才开始频频露面。”
他谈及敌人时声音挺冷淡,但看向少年时又笑了起来,打量了他一番:“你现下真是变样儿了。”
裴液惊讶:“变了吗?”
“你自己不觉得吗。咱们在奉怀分别时,你从脑袋到脚底都是简单的,眼睛里是一片清澈的无知。”祝高阳回忆道,瞧瞧他,“现下,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