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寅的主要任务管理北方这些营建的官厂,而王家屏的主要任务是安抚正在失去权力的晋党旧人。
失去了王崇古的庇佑后,旧人哭,新人上,历来如此。
在这段时间,王家屏要协调人事关系,更加明确的讲,他负责狗斗。
朝廷做事的逻辑和民坊不同,朝廷做事的逻辑是先搞定人,再去做事;而民坊、公司、企业这些集体,是先做事,自然就把人搞定了。
之所以会有前后差别,是因为朝廷更加臃肿,更加复杂,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无数的个人利益和诉求、无数的群体利益和诉求,千丝万缕盘根交错,让人理不清、捋不顺、剪不断,稍有动作,就会触及到一大群人的利益。
凭什么让个人或者集体,为了‘更加伟大的利益’放弃自身利益?
而且每个人、每个群体的立场不同,哪些利益,是更加伟大的利益,各自的看法完全不同。
在朝中做事,但凡是先做事,最终的结果往往是做着做着,自己就从多数派变成了少数派,最后被打倒,被清算,被扣一堆的屎盆子。
而且不搞定人,就想做事,很难很难,有些人他做事的本事不大,但坏事的本事可一点都不小。
比如武清伯李伟、李文全、李文贵,他们折腾宝钞,没折腾多少银子,险些把宝钞的信誉击穿。
所以朝廷做事,是一定要先搞定人,在搞定人的过程中,找到最普遍的共识为切入点,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
张居正在开启新政考成法之前,也是先把杨博搞定,逼着杨博同意了考成法后,才开始推行。
当民坊的规模足够庞大,牵扯到的利益相关方足够多,个人、群体的利益和诉求,多到错综复杂不好梳理时,这种臃肿和臃肿带来的种种问题,也会在民坊身上快速爆发出来。
朝廷的官厂有人贪,民坊就没人贪了?
朝中确定了座次后,下面人才方便站队,工党有些风波,但问题并不严重,仔细梳理,这次的风波会慢慢平息。
朱翊钧等到三位重臣离开后,才继续处置奏疏,他看着面前这本奏疏,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朱批准许了。
自从王国光致仕后,户部一直只有张学颜一个人挑大梁,本来少司徒这个位置,是留给侯于赵的,等侯于赵忙完了浙江还田就回京做少司徒,可是侯于赵自己不回来。
从去年冬天起,关于少司徒谁来做,朝中就廷推了数次,最终确定了四川巡抚何起鸣。
何起鸣是嘉靖三十八年进士,四十年从知县开始做起,剿过匪、办过学、治过黄河,在隆庆二年何起鸣成为了顺天府丞,这个位置很关键,但这一年,何起鸣上疏弹劾高拱‘京察大计’名为京察,实则排除异己。
倒高派没斗赢,何起鸣只能致仕归乡。
万历元年,他被起复去了贵州,万历五年又去了湖广,万历十年去了山东,万历十五年去了四川,这十几年时间,何起鸣一直在做一件事,那就是清丈、计亩均粮、厘清赋税。
自万历十五年起,他在四川搞营庄,搞得风生水起。
这是一个很有才能的循吏,而且没有非常明显的党派,如果有的话,也不至于在地方兜兜转转十八年了。
“那就让何起鸣做少司徒吧。”朱翊钧朱批了这次的人事调动,侯于赵有的等了。
朝廷的坑就这么多,你不进步,其他人就会进步,再等,不知何时。
奏疏不过夜是朱翊钧对自己的要求,奏疏处置完之后,朱翊钧伸了个懒腰,才懒散的靠在椅背上,看起了各色杂报,《逍遥逸闻》的南洋游记,又一次更新了。
这次,南洋游记没有讲道理,而是讲故事。
种植园是个等级森严的封闭小社会。
最底层的是各种奴仆、力役,这些力役一天要干七个时辰的活儿,天不亮就开始,没有劳动报酬,只有勉强吃饱的口粮,农闲的时候甚至只有土豆炖豆子,动辄被打骂。
懒惰鞭,偷盗主人断手。
管理这些奴仆的是把头,管这些把头的是大把头,能做到把头、大把头,基本就能见到庄园主了。
力役里面有一种很特殊的力役,地位高于普通奴仆,和把头相当,那就是马倌,这些马倌管畜生,这种植园里,牛马驴骡的待遇,可比奴仆要强得多。
把头、大把头、马倌,通常都用汉人,实在缺人缺的厉害,才会用夷人,用夷人,对庄园主不安全。
吕宋棉兰老岛有个种植园主叫崔世友,此人是福建人,在老家时候也是穷苦出身,这出了海,十几年时间终于和同乡一起在棉兰老岛立足,有了一万亩地的种植园。
这一朝得势不饶人,崔世友平素里对下人极其狠厉。
崔世友的一匹好马病死了,崔世友怒不可遏,打死了马倌,